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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信公主比妹妹矜持许多,微微侧过身,远眺——似乎是在关心绿荫廊外玩耍的小公主们。
郑良人的长女大急:“细君!”
小郑公主刘嬛只得不出声,悻悻地,小嘴嘟得高高的。
“阿嫏,何须如此……”南宫公主找了块靠近琴台的平顶矮石,一屁股坐下来,挥着衣袖给自己扇风:“阿嬛之所言……不虚!”
停一下,不顾姐姐阳信的摇头暗示,南宫咬咬嘴唇,终究情不自禁抱怨出来:“栗公主,素恃其琴技……傲人……”
小郑扯扯姐姐的裙带,得意洋洋扮地鬼脸——怎么样?怎么样?不光就我一个这样想吧?
大郑公主伸出手,警告地掐亲妹妹一把。
‘看样子……南宫,多半又输了。’扭头看看王美人家的二公主,刘嫏暗暗思忖:宫里的女孩子——包括住长信宫的两位外姓贵女——就数南宫和内史喜好弹琴。两个人经常明里暗里的斗技;而前者,赢少输多。
有同样想法的显然不止刘嫏公主一个。石公主若有所思地瞟瞟王美人家两姐妹,好奇地问其中的妹妹,是不是又比琴了?还是教琴师傅当的裁判?
南宫公主闷闷地点头。
“南宫呀……栗公主之琴技,素为傅所称道也。”
石美人的女儿露出欢乐的神情,万分友好地予以安慰。言下之意就是,既然宫里的专业高级琴师都如此评价,比不过也属正常,不用太放在心上。
‘哪儿呀?!实打实是我弹得比她好!而琴傅就因为内史是皇太子同母妹,次次都偏袒她!’南宫公主越想,气越不打一处来:“琴傅何其不公,媚栗太子……哎呦!”
二公主没能继续——她家大姐用指甲尖掐她呢!
与嘴角笑意不协调的,是阳信大公主眼中的怒意——又乱说话?都着了人家道了,知不知道?
南宫公主一惊,连忙闭嘴。
动手理一理本来就纹丝不乱的宫带和玉佩件,阳信公主笑吟吟地给打岔,
直调侃谁会在这时节有这份闲功夫去关心什么琴啊谱啊的?现下栗公主无论是早退还是缺席,都再正常不过——准新娘哪来的时间上学抚琴?忙着喜滋滋绣嫁衣备嫁妆都唯恐来不及哦!是不是啊,石公主妹妹?石公主妹妹??
这语气……
石公主面色一黯,继而一凌,扭头惊疑不定地望着大郑公主,做无声质问:‘你?是你,是你泄露给她的?’
刘嫏公主也吓了一跳,紧张兮兮地悄悄摆手;投向阳信姐姐的目光,惊慌中带着钦佩:石公主的心事,一直藏得很好——或者,一直自以为严密深藏——在自己面前也不过偶尔露个二三分。阳信姐姐是如何察觉到的?
对两位异母姐妹的不安仿佛毫无所觉,阳信公主温温婉婉地念叨几句‘琴不能长时间放在室外’‘会伤木质和音色’,就让跟自己的宦官将琴捧了,送去栗夫人的住处。
琴案,空了。
不远处,传来小公主们笑笑闹闹的声音;几位大公主之间,却变得冷场。
见几个姐姐都不说话,
小郑公主刘嬛开动脑筋,寻找新话题——大家有谁知道,内史姐姐既然都来上学了,为什么要突然早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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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绦上的各种美玉配件,纠缠着撞击着,
‘玎’‘玎’‘珰’‘珰’,乱响纷纷。
杂金镶珍珠的裙摆,在迅速移动的双腿的影响下差不多飞翻过来,引得观者阵阵惊呼。
内史公主明白那些人干什么尖叫。
皇宫之内的贵人,除非是还处于儿童时期的小皇子小公主,哪个不是端着身份徐徐地细步?别说有品阶的内官女官,哪怕是个普通平头宫女,也不可能做出提裙子快‘跑’的举动。
估计不到明天——或者都不出两个时辰——关于‘皇太子胞妹失仪,举止荒唐’的闲话就会传遍宫内宫外,甚至整个京畿。
而这一切,她都顾不上了!
“谎言!谎言!皆……谎言!!” 内史公主真想扯开嗓子,使劲儿大吼;但她知道,她不能。
宫道边,退避行礼宫人内官的惊讶表情告诉栗公主,只要有更进一步的‘离谱表现’,她必定会被众人合力——送——回母亲的宫室,从此寸步难行。
‘阿母……明明说好了会竭力成全我和延表兄。’
最信赖的母亲,这回却让她失望了!!栗公主忍着泪,直觉股股酸涩不停地从胸腔往上涌:‘可后来……魏其侯只来了一次,才一次,阿母就改口了。逼我嫁去馆陶姑姑家。’
‘大兄……也明明保证不会为难表兄的。可现在,现在……’
回想起适才表兄来和自己辞行时的落寞与神伤,内史公主的眼泪就忍不住了。
停下脚步,定定地看着掌中的水晶莲……
当初栗延含情脉脉将莲花塞入她手中的浓情蜜意,还历历在目;迄今,才过了多久?已经—物是——人非?
‘为什么,为什么?我都答应嫁陈蛟了,他们为什么还不依不饶?!’
栗公主几乎咬碎了满口的银牙:‘撤销皇太子伴读职位?不得入宫?这是公然打脸啊!这样一来,延表兄还有什么脸面在京都立足?’
“公主,公主!”
侍女们死赶慢赶追上来,手里举着她们公主在奔跑中遗落的黄金鸳头簪。
内史公主不理不睬,打量打量四周的景物,选定了方向,抱水晶莲花就往左边一条小路上跑。
“公主?公主……不可呀!”宫女们都吓坏了。
这条小路通往掖庭之外的宫内衙署区域;因为时常有入宫官员和贵族经过,宫中女子是绝不允许涉足的——违者,处决。
“公主?公主?!”
众宫娥无法,只得去找宦官帮忙:“速速,速速……黄门,黄门!”
这点空隙中,
熟门熟路的内史公主,早不见了人影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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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侯走到未央宫内的官署区时,得到消息:
说天子现在于宣室殿正忙,大概需要再等一个时辰才有空接见各位列侯。
入宫遇到此类情况,相当寻常。
大汉侯爵们不以为意,随遇而安地三三两两聊天谈地,闲散踱步,顺便欣赏欣赏宫中园林的夏日景致。
平阳侯体弱,只在附近转悠转悠;
曲周侯和武陵侯陪在他身旁,不知道说到些什么,详谈甚欢。
曲逆侯陈何后半路一直粘着陈蛟,没话找话,不辞辛苦地凑着趣。陈蛟知道这位是怕他将前面的对话传给长公主母亲——皇帝姐姐最讨厌女儿成为别人的话题——所以才表现得如此殷勤,也就有一搭没一搭敷衍着。
两个男人的客套中,突然冒出个女声,突兀而高亢:“隆…虑……侯!”
陈蛟闻声一愣,狐疑地转身,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
然后,不敢置信地看到皇帝舅舅的女儿,他的表妹,皇太子的同胞妹妹,竟然像支箭一样飞奔着出现在他面前?!
☆、第48章 丁酉壮举·公主·下
颊如;涂朱;
胸口,上上下下地起伏,
激烈的长跑,让呼吸变得急促……
——各种表现,非常符合人们臆想中急着会爱郎的多情少女形象。
“公……主?”目光在曲裾摆缘袖缘的刺绣花纹上稍作停留,曲逆侯陈何拍拍陈蛟的肩膀;干笑几声,主动退开去五步。
年长的列侯门彼此瞧瞧;也相继识趣地找地方回避;轻轻笑着;互相低头交换些‘如今女孩子胆真大’‘居然婚礼前来会面’看法。
好心的人们给‘小两口’留出足够的私密距离。
隔一段看过去,撇开内史公主稍显凌乱的头发与衣裙不谈,这对小青年还真称得上——男俊女靓;俪影儿一双。
不过,若大家能清晰听到两个人的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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鸳头金簪应该是一对儿。
左边的簪子还在,右边的……则不知所踪。
脂米分,污了;
虽不明显,然而的的确确被从额角发际流下的汗水弄污了。
双鱼金片连成的腰带下,
一根宫绦上系的冲牙插到另一条丝绦上的玉环中央,看上去混乱而诡异。
精雕的木屐;
原该雪白雪白的罗袜上,呈现深深浅浅的泥斑——想不看见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