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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一眼。“老一辈的比我们还现实,是不?”
“你尽管批评你老子,可别把我扯进去!”杨子明笑著说。
云楼也笑了笑,翠薇的这位父亲和自己的父亲倒很像,看著翠薇,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正好雅筠把他的碗里夹满了菜,他也就乘此机会,老实不客气的大吃起来。
饭后,雅筠亲自煮了一壶咖啡,大家坐在客厅里谈著天,慢慢的啜饮著咖啡。在一屋子静幽幽的绿笼罩之下,室内有股说不出来的静谧与安详,那气氛是迷人的,薰人欲醉的。云楼对雅筠的感觉更深刻了,她是个多么善于协调人与人的关系,又多么善于培养气氛的女人!杨子明是有福了。他饮著咖啡,咖啡煮得很好,不浓不淡,很香又很够味,煮咖啡是种艺术,他也能煮一手好咖啡。
翠薇斜靠在沙发上,伸著长长的腿,她穿著件红白条条相间的洋装,剪裁得很合身,大领口,颇有青春气息,一目了然她也是出自一个经济环境很好的家庭。一屋子绿色之中,她很有种调和与点缀的作用,她那身红,她那种调皮样儿,她那生动的眉毛和眼睛,使房间里增加了不少生气。如果没有她,这房间就太幽静了,一定会幽静得寂寞。
“姨妈,”翠薇开了口。“你们应该买个唱机。”
“我们家里并不缺少音乐。”雅筠微笑著说。
“那——那是不同的。”翠薇说,望向云楼,问:“你会不会跳舞?”“不,”云楼回答。“不大会,只能勉强跳跳三步四步。”“我不相信,香港来的男孩子不会跳舞?”翠薇又扬起了她那相当美丽的眉梢。“并不见得每个香港的年轻人都是爱玩的,”云楼微笑著说。“云霓她们也都常常笑我。”
“你应该学会跳舞,”翠薇说,对他鼓励的笑笑。“台北有好几家夜总会,你有兴趣,我们可以去玩玩,看看台北是不是比不上香港。”杨子明坐在那儿,默默的抽著烟,饮著咖啡,他显得很沉默,似乎有满腹心事。他不时抬起眼睛来,对楼梯上悄悄的扫上一眼。他在担忧什么吗?云楼有些狐疑。忽然,他又想起了礼物,站起身来,他向楼梯走。
“做什么?”杨子明问。
“去拿礼物。”他跑上了楼梯。
“这孩子!”雅筠微笑著。
他上了楼,径直走进自己的房间,取了礼物。他走出房间,刚刚带上房门,就一眼看到休息室的窗前,伫立著一个白色的人影。那人影听到背后的声响,立即像个受惊的小动物般向走廊遁去,就那么惊鸿一瞥,那人影已迅速的隐进走廊的一扇门里去了。他只看清那人影的一袭白纱衣服,和一头美好的长发。他怔了几秒钟,心头涌起一阵难解的迷雾,这是谁,她为什么要藏起来?涵妮吗?他摇摇头,这幢静谧而安详的房子里隐藏了一些什么呢?抱著礼物,他走下楼,刚走了一半,就听到杨子明在低声的说:彩云飞5/58
“……你该让她出来,这样对她更不好……”“她不肯,”是雅筠的声音。“她胆小……你就随她去吧!”
他走下了楼梯,夫妇两个都闭住了嘴。怎么了?他看看杨子明夫妇,捧上了他的礼物。但是,他的心并不在礼物上面,他相信杨氏夫妇对礼物也没有多大兴趣,父亲买的东西全是最古板的,杨子明是一对豪华的钢笔,雅筠是一件衣料,涵妮的是一个缀著亮珠珠的小皮包。
“噢,好漂亮的小皮包,”雅筠拿著那小皮包,赞美的说,接著就是一声长长的叹息。“可惜,涵妮是用不著的。”望著翠薇,她说:“转送给你吧。好吗?”
“给我?”翠薇犹豫了一下:“……涵妮……?”
“涵妮?”雅筠笑得好凄凉:“你想,她用得著吗?”
云楼惊异的看著这一切。涵妮?涵妮?涵妮是怎样的一个女孩?她是真的存在著,还只是一个虚无的影子?涵妮,她在哪里呢?
4
夜里,孟云楼失眠了。
午后睡了那么一大觉,晚上又喝了一大杯浓咖啡,再加上新来乍到的环境,都造成他失眠的原因。仰躺在床上,他用手枕著头,在黑暗中静静的躺著,眼睛望著那有一片迷蒙的灰白的窗子。他并不急于入睡,也没有焦灼或不安的情绪,相反的,他觉得夜色中有一种柔和而恬静的气氛,正是让人用思想的大好时间。思想,这是人类最顺从的朋友,可以怎样安排它。他不知道在黑暗中躺了多久,也不知道时间,他的思想朦朦胧胧的,一种对未来的揣测,一些对过去的回忆,还有对目前这新环境的好奇……他的思想并不集中,散漫的、随意的在夜色中游移,然后,忽然的,他听到了一些什么声音,使他的耳朵警觉,神经敏锐。侧著头,他倾听著,门外拂过了轻微而细碎的声响,是什么?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分,有什么东西是在夜里活动著的?一只猫?或是一只小老鼠?他再听,声音消失了,夜空里有著玫瑰和茉莉混合的淡淡的的香味,还有几只不知名的小虫在窗外的花园中低鸣。夜是恬静、安详,而美好的。他翻了一个身,把头埋进了枕头,准备要入睡了。但是,一阵清晰的声音重新震动了他,使他不由自主的集中了注意力,带著几分不能相信的惊愕,侧耳倾听那在夜色里流泻著的声浪。那是一串钢琴的琴声,叮叮咚咚的,敲击著夜,如一串滚珠走玉,玲玲琅琅的散播开来。他下意识的坐起身子,更加专心的听著那琴声。在家里,他虽然不能算一个古典乐的爱好者,但是却很喜欢听一些古典或半古典的小曲子,钢琴独奏一向在他的感觉中,远不及小提琴的独奏来得悠扬动人。但是,今夜这琴声中,有著什么东西深深的撼动了他,那弹奏的人手法显然十分娴熟,一个接一个的音浪生动的跳跃在夜色里,把夜弹醉了,把夜弹活了。
那是支柴可夫斯基的小曲子,如歌似的行板,轻快、生动,而活泼。一曲既终,孟云楼竟有鼓掌的冲动。接著,很快的,一支新的曲子又响了起来,是韦伯的邀舞曲,然后,是支不知名的曲子,再下来,却是英国民谣,夏日最后的玫瑰。孟云楼按捺不住了,一股强烈的好奇,和一股无法抗拒的吸引力,使他轻轻的站起身来,披上一件晨衣慢慢的打开了房门。琴声更响了,是从楼下传来的,这立即使孟云楼记起客厅中那架钢琴,弹奏的人会是谁?雅筠?翠薇?还是那神秘的——涵泥?他不知不觉的步出了房门,在一种半催眠状态下走下楼梯,他的脚步很轻很轻,没有弄出一点声音来,他不想惊动那弹琴的人。下了楼,他立即看到那弹琴的人了,他觉得心中有阵奇异的悸动,这是那个穿白衣服的女孩子!他站在楼梯脚,只能看到这女孩大半个后背和一点点的侧面。那盏绿色灯罩的台灯亮著,大厅内没有再开其他的灯。那女孩披著一头乌黑的长发,穿著件白色轻纱的睡袍,沐浴在那一圈淡绿色的灯晕之中。她的手迅速而轻快的从钢琴上飞掠过去,带出一串令人不能置信的、美妙的声音。室内在仅有的一盏灯光之下,静幽幽的仿佛洒上一层绿色的迷雾,那女孩神往的奏著她的琴,似乎全心灵都溶化在那些音符之中。整个的房间、钢琴、灯,和女孩合起来,像一个虚幻的、神仙的境界。像一幅充满了迷蒙的美的画。那是诱人的,令人眩惑的,完全不真实的一种感觉,孟云楼呆住了。
好半天,他才轻轻的在楼梯上的阶梯上坐了下来,用手托著腮,他就这样静悄悄的坐著,凝视著那少女的背影,倾听著那一曲又一曲的琴声。萧邦的幻想即兴曲,蝴蝶练习曲,葛塞克的嘉禾舞曲,然后是约纳逊的杜鹃鸟圆舞曲……弹琴的人完全弹得入了迷,倾听的人也完全听得入了迷了。
时间不知道流过去了多少,孟云楼听得那么痴,已不知身之所在。他的入迷并不完全是因为那琴声,这演奏当然不会赶得上那些钢琴独奏曲的唱片,何况他也不是一个音乐的狂好者,那女孩弹的许多曲子他根本就不知名,他只听得出一些较通俗的小曲子。让他入迷的是这种气氛,这灯光,这夜色,这梦幻似的女孩,和她本身沉迷在音乐中的那份狂热。这种狂热是极具有感染性的,他看著那女孩耸动著的瘦削的肩头,和那隐隐约约藏在轻纱衣服下的单薄的躯体,感到自己全心都充塞著某种强烈的、难言的情绪。
然后,终于,当一支曲子结束之后,那女孩停止了弹奏。面对著钢琴,她发出一声深深的叹息。像是满足,又像是依恋,她的手轻轻的抚摩著那些琴键,就像一个溺爱的母亲抚摸她的婴儿一般。接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