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妈——”三妹见妈唠叨起来没完没了,打断她。
“三妹为什么不去学校了?我这次来就是为的这事啊,您不让她去吗?”抓住这个话题,梅兰只得单刀直入了。腕上手表的指针差三分已指向十二点正了。当然,他的表是北京时间,按新疆时间还只是十点。
“哪里,没有的事!那个啥前天我还让她去的,可她自己就是不去!前早起来,她提着个筐子,又要到后边高山上去捡蘑菇,采雪莲花,她喊六妹一块儿去,可那狗就是不让去!当时它咬住二人的衣角死活不放嘴,三妹蹲下抱住了它的头,对它喃喃说道:‘我不能去上学了,学校不好,以后我们天天到山上去玩好吧,我们天天在一起……’那个啥,狗哪能听懂什么人话啊,可它竟然听懂了她的话,它放开了她们,你说神不神?这事呀,梅老师,既然那个啥她自己不想读,也就算了。照我说,读多高的书又有什么用处?我听那个啥那个肖伟臣讲,她是因为穿裙子,不但被批评,还没收了裙子,并说那个啥还被烧掉了,有这事吗?这可不对啊,学校怎么能没收人家衣裳烧掉,她的那裙子还是她那个啥大姐夫从上海特意买来送给她的!批评就批评吗,干嘛要烧掉?又不是偷来的抢来的赃物!她们说,整个东江县城,就只她那个啥一人有那么一条,穿在街上好惹眼的,据说值好几十块的!你们学校老师也真是,我倒真想去问问你们那个啥那领导,这是那个啥哪家王法,要烧掉我们学生的衣裳?”
“晋妈妈,这事可能是有一些误会,学校那样做可能也许有学校的理由,那是叫‘清除精神污染’的,上边来的运动……”
“运动运动,我们工厂也那个啥搞运动,但是我们没有像你们学校那么做,而是拿出一些钱来,为工人们买些那个啥书啊、棋啊、球啊什么的,如今那一些年轻娃娃可高兴啦!这样不很好吗?我们三妹这书呀,不读也就算了,我以前那个啥只读过小学四年级,从解放前读到解放后,已经尽够用了!如今这些个初中生高中生,写的字那个啥都如蚂蚁爬的一样,还不如我呢!你喝茶啊,梅老师,你那个啥喝茶!”
“晋妈妈,如今时代跟以前不同了,将来更不同!三妹天赋非常好,不读书太可惜了,这不但是个人的事,而是关系到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发展进步大事啊!以她的成绩,将来完全可以读大学,甚至读研究生,出国留洋,都是说不定的事呢!”
“哟!瞧你说的,我们家那个啥,可出不了这么大学问的人物呀!我们穷苦人家的娃娃,哪敢做那种梦,再怎么读,将来无非是那个啥干活儿卖苦力吃饭!大道理我都懂,读书为祖国效力为人民服务,长大要那个啥成为国家的栋梁,做又红又专的革命事业接班人!可是,恕我说句不好听的话,你们学校的那些老师,都在为祖国为人民服务吗?他们就是那样培养那个啥革命事业接班人的吗?你们有些老师那个啥,太欺侮人啊!”
“您有什么好的建议,其实完全可以通过正常渠道向学校提的。甚至还可以向上级主管部门反映。”
“我问你,我们家三妹那个啥,本来学习很好的,可是升高中以后却把她编到那个啥……那个啥……”
“编到慢班。”玉华说。
“对对!编到了慢班,是吗,这是为什么?那天,我在街上碰到你们那个啥那个什么宋书记,我问她为什么,她说是为了让我们三妹去那个班当那个啥那个啥班委,说是做领导的,以便带动别人一齐进步。我听她当时讲得那么好听,冠冕堂皇的,似乎通情达理,实在不好再说什么。可那个啥,我听别人讲的完全就不是那么一回事儿,他们说我家三妹被编到慢班,是因为人家说她作风不好!他们说那慢班里都是一些不三不四的二流子,这是什么屁话!我们家这几个丫头我做母亲的难道还不清楚?老实说,这几个鬼丫头,哪个敢背着我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我不打断她几条肋骨才怪呢!什么当班委会领导,胡扯!如今到好,成天和那个啥那慢班里的一些不想学习的二流子混在一起,倒真的让我不放心起来!大男大女的,成天在一起那个啥打打闹闹,不想读书,还能想什么?因此我想,不读就不读算了,省得为她那个啥操心!”
第八章(7)
“学校里的事,并非样样都那么合理的。”梅兰接着说,“老师对学生的评价,也不是全都那么准确。同样的事情和问题,不同的老师来处理,因为方式方法不同,或者立足点有些差别,也可能会得出完全相反的结论,这是完全正常的。因而,照我说,晋妈妈,一些事儿过去就过去了,何必老揪着不放呢!高一(3)班也并非是人们传说那样,什么全是二流子,他们都是一样的学生!这个班的事儿,以后由我管,您有什么意见,可以直接和我说的,我们做得不对,您要打要骂都行,只是千万不能不让三妹去上学啊!”
“这哪行!我也没有什么大意见,只是那个啥以后我不愿再听到人说,我的娃娃什么作风不好的事儿,这可是个严肃的问题。弄不好要影响人家一个丫头一生一世的大事!还有,就是动不动拉人家那个啥上台去亮相!那哪是对付一个娃娃的做法,那简直是搞文化大革命嘛,文革中批走资派就是那个啥那样搞的嘛!”
“你答应让三妹上学了?”
“我没说呀,我哪里说同意让她去那个啥学校了?”说着就要笑,诡秘的样子。
有希望!梅兰心想。
“反正您不答应也要答应,今天我是专程来请她去的!如果您不答应,今晚我就不走了!”
从晋玉华家出来,已经快十一点了。星光灿烂,山野清明。玉华坚持要送一送她的老师,梅兰抬头望了望晋妈妈,见她一副不置可否的神态,没有明显的反对表示,分明是默认,也就由她了。
“就是刚才,六妹还说要同我一块儿领阿冲去送你的,可这个懒虫,说睡就睡死了。”
“她真好玩,我很想和她告个别,可实在不忍心叫醒她了。”梅兰不无遗憾地说。
玉华领了阿冲,梅兰推了单车,慢慢地踱着步出了厂门,路上无人,但不冷清,是心里热。
谁也不再说话。阿冲一边向主人撒着欢,一边忽前忽后地小跑着,将一条尾巴摇得风车般转着。它一会儿跑去前方,一会儿又跑了回来,同时睁大着双眼,竖着双耳巡视着四周,非常警觉的样子。
“以前,它是我的保护神。从今往后,它也是你的保护神。”
“它愿意吗?”
“有我在,它当然!因为它叫豹子头,和梁山好汉林冲一样地英勇侠义。”
“你敢保证它已经认识我了?”
“你能一直在我们班教下去吗?”
“你最担心这一点是吗?其实谁教都一样的,关键是只要他有责任感。”
“不一样的……”
“我也没有什么好的……”
“不!你好……你和别人不一样,太不一样了!”
“具体点,我哪些方面跟别人不一样了呀?”
“很多方面……所有的……反正……反正,我就喜欢……喜欢像你这样的老师……”
“……其实,我也不是像你说的那么好。至少,我虚伪,我的正义感有时会因此大打折扣的。”
玉华认真在听,对方却没有了下文。她努力地思考着梅兰刚才这句话的真正含义。梅兰又说:
“对了,刚才你妈妈正要说那天晚上的事,你怎么突然就打断了她呀?”
“那有什么好说的,提起来就让人心烦!”
“都是些什么事儿,说出来让我听听。”
“……”
“说呀,谁欺侮你是吗?”
“不!不!没有的事,是因为……因为阿冲,它吓着了别人。”
“为什么?”
“那天下雪,我们全家正在灶屋关着门烤火,我蹲在火边轻轻读着英语,突然外面的板壁有人敲,又是有人在打什么暗号——一些男孩常爱用这种方式向我表达一些好感。其实,这有什么呢,接不接受全在我自己,可我妈就是看不惯,每次都要把人家吓得半死!该与什么样的人交往,不该与什么样的人交往,我自己早已能够辨别了,可妈总爱把我还当成小娃娃看待。那天,妈一听见有人敲板壁,她就命令阿冲从门缝中钻出去追他,当时就听见一阵跑步的追赶声传远去,接着就是扭打声,惨叫声,从远处传来。我以为有人被阿冲咬了,我一个箭步跑出去,见到一个穿着黑色皮夹克的男娃娃正爬在一堵石矮墙下哭,他是被狗追的,虽然没有咬到他,但他被吓得掉了魂似的,还摔了一跤!他摔得好重,皮夹克也撕破了一小块,阿冲正高高地立在那矮墙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