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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亨身体一颤,深深盯了安禄山一眼,然后转身离开。
程元振的眼睛用力眨巴了几下,陪着笑对安禄山道:“安相公,陛下得知相公家眷尚不在长安城中,欲赐宫女侍奉安相公……”
“我看中了谁,自会去取。”安禄山面无表情地道:“你这阉货,好生侍候好陛下就行。”
程元振脸色变了变,终究是不敢说话。
此时在场者,绝不只他们二人,还有一些投靠了李亨的朝臣,但安禄山跋扈之下,却无一人敢言。每一个人心中都隐隐意识到,时代变了,原先朝廷控制一切的局面只怕随着此次政变而改写,手握兵权的大将们,将拥有更多的权力。
安禄山瞄了一眼空荡荡的御座,他上前几步,几乎就要来到御座旁,诸臣都怔怔地看着他,想要看他是不是有胆现在就坐上去。
不过安禄山终究是没有坐,他在御座前转过身,而向群臣,露出一个残忍的笑容。
“发长安青壮为兵,与叶畅逆贼决一死战。”他厉声道:“京兆尹何在,长安、万年县令何在,此事便由你三人去做,我不管你们怎么做,我只要十日之内,长安城中多出十万军士,若是少一人,便由你们亲族充任!”
被李亨任命的京兆尹、长安、万年令都是面色如土,相互对望,既不敢应是,也不敢拒绝。
长安城中有百余万人这没有错,但是十万青壮要聚集起来,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几乎是十人中便抽一人为兵,这其中的压力之大,可想而知。他们心中也很奇怪,安禄山手里有近十万兵,虽然被叶畅连接着败了两阵,实际上只是给吓坏了,真正损失并不多,他此时还急着要征十万人,却不知是为什么。
他们当然不知道安禄山的打算。
这两日呆在宅中,安禄山除了养伤,窥探朝中动向,还有一件要事,便是召集手下大将、幕僚,集思广益,讨论如何应对叶畅的“神兵利器”。他们经过两日商讨之后,渐渐得出结论,叶畅的那种爆炸武器虽然威力巨大,但并不是没有弱点。
其中最大的弱点,就是太过依赖后勤。那种武器是消耗性的,甚至不像箭矢,射出去之后还可以想法子回收。而且很明显的是,叶畅不是在中原制造那种武器,所以他的武器来源唯有辽东,甚至安西都不可能。根据严庄等的推测,叶畅在长安储存的这种武器数量并不多。
“如今长安落入我手,辽东与叶畅的关联断绝,故此他所能用者,唯有此前所存,只要我们多驱士卒,不断消耗他的那种神兵利器,用不了多久,他便再无可用。自然,这只是治标之法,治本之法,还在于夺取辽东,我们也要抢得那种神兵利器,最好能抢得制造它的工匠,若能如此,则天下尽入相公掌握之中矣!”
安禄山又回忆起严庄的进言,他看了京兆尹三人一眼,然后厉声道:“你们还不赶紧去办,要等到何时,莫非还等我请你们吃饭不成?”
京兆尹三人吓得屁滚尿流,连滚带爬逃出了大殿,出得门后,三人相互对望,都只看到了绝望。
“急切之间,去哪里招募十万青壮来!”万年令惨笑着道:“我们前日才上任,如今下边的僚属都未辟齐……衙门里的差役都不知逃到哪儿去了,二公可有良策教我?”
“一根绳索罢了。”长安令同样是惨笑:“原本屈身从贼,为的只不过是一个富贵,这等情形之下,什么都没有了,还能怎么样?”
“只有如此……唉……”京兆尹也是哭丧着脸,他与吉温关系好,所以才捞到了这个职务,原本以为是个美职,却不曾想竟然是死路一条。不过想着自己与吉温的关系,安禄山对吉温极是信重,或许可以请吉温出面说情。他觉得自己还有一线生路,便向两个县令摆了摆手,做出威严主官的模样:“安公既有交待,你二人速速去办妥,若能得成,我为二位请功!”
他脸变得快,万年、长安二令还没有反应过来,他便离开了。二令面面相觑,好一会儿,万年令道:“他怎么这样,起初也是担心生死,怎么转眼又这副嘴脸?”
“他与吉温关系好,必是去寻吉温说情,如今吉温可是御史大夫,甚得安禄山所重,有吉温相助,他哪里会有什么危险……只是我们二人惨了,必死无疑!”
他二人正互相艾叹,却听得有人招呼道:“二公为何还在此处?”
他们回头一看,乃是王缙。
“王公……”
刚招呼了一声,还没有正经答上话,便见街上一阵混乱,却是一队安禄山的部下开了过来。这百余骑的马脖子下,全部挂着首绩,二人定睛一看,不由得变了颜色。
王缙幽幽地道:“这几日表露二心的人……就是陛下方才点的那些人名。”
二令激零零打了个冷战,李亨点名的时间并没有多久,这些人的脑袋就已经砍了过来,而且还有些根本不是所点名单上的人物,这只证明一件事情。
安禄山早就决定要杀人立威,他根本就没有把李亨的意图放在心上!
“这……这……”万年令声音发颤,与其如此受辱,倒不如回去自我了断算了。
“二位若想活,某倒是有些计较……只不过这里不是谈话之所,二位可愿意与我去僻静的地方?”王缙又道。
第474章 千军齐呼清君侧
“长安城中,不知如何了。”
闭着眼,靠在榻上,李隆基缓缓说道。
他们出来得甚是狼狈,不过好在有辙轨,李隆基等贵戚倒没有受到太多罪。但是因为是临时逃出,所以征得的辙轨列车不足,供皇族、贵戚和高官们已经勉强,那些随扈的禁军将士,便只有骑马或步行。
而且马匹数量也是不足,他们顺着辙轨到达咸阳之时,人困马乏,寻觅咸阳令,发现此人得到消息已经逃走,而且据闻安禄山一支部队,正由泾阳赶来,准备断绝咸阳古道。故此李隆基等连喘息之机都没有,胡乱征集了些马匹,便继续上路,行了数里士卒饥寒难耐,一个个鼓噪起来,李隆基便将列车驿站驿吏献上的食物分与众军士。
虽然僧多粥少,但不患寡而患不均,军士见天子所食与自己相同,暂时偃旗息鼓,车队又继续前行。但是到金城县时,再次遇到麻烦,长安大乱的消息,同样已经传至此处,金城令闭城自守,下令断绝了辙轨,甚至挖断了数百丈路基。这等情形之下,又是一顿折腾,他们才过了金城县,复又上辙轨列车,重新向西进发。
京中禁军,都是养尊处优惯了的,哪里受过这样的折腾,一个个怨声载道苦不堪言。
李隆基对此略有所觉,但是他想的是只要到了岐州,情形就会好些,因此也没有太在意。相反,他对于长安的情形,倒是更为关心,毕竟若是长安城被李亨、安禄山折腾得太惨了,他回来之后不复当初繁华,那实在是让人头疼的事情。
“现今尚未有消息传来。”陈玄礼低声道。
“叶卿的情形如何?”
“因为崔乾佑步步紧随的缘故,叶畅无法摆脱逆贼来与圣人会合。”陈玄礼道:“他这般做是对的,若是草率与圣人会合,只会将祸水引至圣人身边。”
“朕知道……朕知道……叶畅忠心,朕已知矣。”李隆基面带愧色,长叹息道:“天宝初载以来,朕颇误国事,信任奸佞,乃至有今日之祸。唯一可取,便是用了叶畅,任其放手施为,外得拓疆土,内能安社稷……”
陈玄礼默然不作声,只是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
“惜哉,当初若不是为李林甫所诳骗,朕岂失此爱婿?幸哉,亡羊补牢,犹未晚矣……”
李隆基嘴里念念叨叨,正此时,却听得外头吵闹起来,他打发陈玄礼出去看,不一会儿,陈玄礼面带异样之色回来。
“出何事了?”
“是杨相国要见圣人。”
“杨国忠……他又有什么事情?”李隆基有些不耐烦地坐正身躯,瞄了身侧的杨玉环一眼:“好吧,让他进来。”
杨国忠被禁军拦在车外,甚至连替他通禀一声都不干,他心几乎提到嗓子眼上来,情知自己已经失了圣眷。好在此时李隆基召他的消息传出,他一脸怒气地登上了这辆临时改装的御车,先是狠狠瞪了陈玄礼一眼,但是他也知道,此际并不是在陈玄礼面前作威作福的时候,因此也就是瞪了一眼,然后向李隆基行礼道:“陛下,臣思量再三,哥舒翰那边,亦是去不得也。”
李隆基眉头一皱:“何出此言?”
“安禄山为胡将,有逆心,哥舒翰亦胡将也!”杨国忠道:“若圣人入其境,他自己便是没有二意,安知帐下未有铤而走险之辈?”
他这个理由,有些牵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