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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功绩来说,叶畅是大唐再忠心不过的忠臣,自己只要需要,他会送来源源不断送来钱帛,国家只要有需要,条件再艰难的地方,他都一声不吭过去,从来不在自己个人待遇上讨价还价,最多只是要些权罢了。
但叶畅又是大唐臣子中最跋扈的,在辽东时,便敢擅自对外开战,这些年辽东对新罗、渤海的强硬姿态,都是叶畅暗中使力的结果;在云南,毫不犹豫斩杀阁罗凤等已降之人,根本不理会上司杨钊的意思;这次在安西,虽然又是一场大阵,可更干脆夺了高仙芝兵权,将高仙芝解送长安——这等行径,近乎兵变!
抚摸着自己的额头,李隆基叹了口气。
叶畅自有方法,将消息直接传递到他的案头,哪怕他再无心政事,叶畅的奏折,总得年上一看的,而叶畅本人,也需要见上一见。
“圣人叹什么气,莫非觉得霓裳羽衣曲哪儿还需要改动?”
杨玉环拎着裙角,缓步走了进来,恰好听得李隆基叹气。看到她,李隆基这次是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个时候,杨玉环来此,肯定不是为了和他探讨什么曲子,想来是替杨钊打探消息的。
“这个叶畅啊,原本以为他还要在安西呆上半年,却不曾想,那边战事才了结,他就迫不及待来了……他人来了不说,还赶了三千匹好马来,沿途备马料的事情,就弄得人心惶惶……”
杨玉环浅笑盈盈,虽然已经三十余岁接近四十,可是保养得好,她看上去还只是二十许人,眼睛灵活得不成样子,每每见她这模样,李隆基心里就有一种冲动,然后是一种惆怅。
自己终究不是三四十岁年富力强的时候了,如此娇艳的一朵花儿,有的时候……真是有心无力啊。
“叶十一虽是给圣人惹了不少麻烦,但也立下不少功勋,若他不惹麻烦,只怕也立不了这些功勋吧。”杨玉环象是不经意:“他本事那么大,如果一点错误不犯,岂不又是一个圣人?大唐,有一个圣人就够了。”
李隆基看了她一眼,面色微微冷下来。
杨玉环究竟是在为叶畅说话,还是提醒自己,叶畅功高震主?
“不过,臣妾觉得,叶十一给圣人惹得最大麻烦,不在外边,还是在宫内呢。”杨玉环大约也是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些过头了,笑着又道。
“宫内?”
“二十九娘啊,以二十九娘这般年纪,早就应当出嫁了,可是如今还是不嫁,臣妾说过她好几回,却也没有用处!”
这确实又是叶畅惹出的大麻烦,也不知道寿安是怎么想的,在未能招叶畅为驸马之后,便死活不肯嫁人。李隆基拧着眉,哼了一声:“岂可由得她……这样吧,我看杨钊之子杨朏人品才学俱佳,便将寿安下嫁与他吧,你觉得如何?”
杨玉环愣住了。
因为杨钊权势飞扬,所以他的几个儿子也纷纷就任要职,象杨朏如今是鸿胪少卿——用不了多久就会成为鸿胪卿。而且杨玉环也一直暗中使力,希望能将某位公主嫁与杨朏,增强杨家在朝廷上的助力。
但是寿安公主……
那可是虫娘,二十九娘,她与叶畅的关系,虽然皇家有意隐瞒,可是坊市之间却是津津乐道。更有闲得无聊地诗人,编了长诗《公主歌》来唱之。什么“汉家公主殊颜色,二十九娘丽倾国,诸蕃婚使马接踵,踏遍黄沙成阡陌”,什么“英雄怒发掷文笔,拔剑昂然渡易水,卧沙饮雪奋余威,不教贵主降室韦”。说得叶畅经营边疆,似乎只是为了不让寿安远嫁和亲,天可怜见,当初安禄山建议和亲契丹、奚,与寿安公主半文钱的关系都没有!
若这门亲事真成了,可就是让杨家与叶畅成为死敌啊。
杨玉环是妇人,而且她的性子虽然有些小慧黠,在后宫争宠夺爱倒是如以,但揣摩帝皇心术,则未免有些不够瞧。
正是因为此事难成,所以李隆基非要此事成,正是因为这样一来杨家与叶畅再无回缓的可能,所以李隆基更是要把它办好来。
“何必难为寿安……以臣妾之见,万春亦可……”
“万春尚幼。”李隆基淡淡地道:“此事就这样说定了。”
杨玉环这一次,当真是花容失色。
想把寿安嫁出去,是断了叶畅在宫中的支持,这是杨家的诸姐妹自以为能够解决问题的方法。
与杨钊同叶畅翻脸不同,杨家姐妹与叶畅的关系都相当不错,包括杨玉环,都很欣赏叶畅。但女人的政治头脑,要么就像武后那样厉害得可怕,要么就像杨家姐妹一样浅薄得可怜。她们竟然以为,将寿安嫁了之后,叶畅在宫中没有了支持,就必须向她们低头。这样,她们不但可以从叶畅那儿获取更多的好处,也可以弥补叶畅与杨钊的关系。
她们就没有想到,若是杨、叶一体,首先睡不着觉的就是李隆基,更别提叶畅岂是屈于人下者。
虽然寿安嫁与杨朏,也算是实现了她们的部分目的,但效果只怕相反,叶畅从此以后,恐怕不杀绝杨家人,就无法出心头之气了。
到这个时候,杨玉环才想到,那个叶畅……不是没有还手之力的少年郎了。他手绾兵权,提督一方,声名远扬,更重要的,他通过安东、云南两个商会,与长安城中的权贵、豪商们形成了一个利益联盟,这个联盟,就连李隆基都不敢轻视。
她还想再要劝,李隆基却摆了摆手:“朕要见外臣,你先退下吧!”
杨玉环虽是恃宠,却也知道此时不能硬顶,当下默默退下,心里琢磨着当如何挽回。她走后,李隆基又琢磨了会儿,然后下令:“召叶畅入内相见。”
没有多久,叶畅便被带到他面前。看着叶畅满脸的疲色,李隆基笑道:“朕正准备去温泉宫……叶卿征战辛苦,此次随朕前去吧,好生休养一段时间,朕在那里,也为你准备也宅邸,离朕宫殿并不远。”
“谢圣人。”叶畅道。
“卿战报朕已经看过,不曾想卿来得这么急,原本朕还想令杨钊率文武至城门相迎的。这一路上,高仙芝没有给你找麻烦吧?”
“臣惶恐,擅自捕拿高仙芝,未得圣人旨意行此专断之事,还请圣人赐罪。”叶畅道。
“自然是要赐罪的。”李隆基脸色板了起来:“你胆子倒是大,高仙芝是你主官,你也敢将之拿下,若是朕在安西,你是不是要将朕也拿下?”
“臣有罪!”
这一套不过是程序罢了,李隆基知道,叶畅心里根本不觉得自己有罪,而叶畅也明白,李隆基一番废话,不过是敲打自己。两人貌合神离,先将这一套君臣之间的程序走完,紧接着,便是正题了。
“如今安西情形如何,你奏折中,只说水攻击败大食,还说大唐军制有必要有所变更,但都说得不甚详细。”
“是,安西如今,只能说暂时休兵,那边苦寒,更胜过辽东,又是高原,八月即下雪,无论是我方,还是大食,都无法用兵……”
如叶畅所言,下半年不是葱岭用兵的时节,哪怕辽东商会紧急提供的两万套棉衣棉裤和皮靴都送到了安西,在这样的冬天里顶风冒雪仍然是极危险的事情。主要就是龟兹到碎叶这一顿路,实在艰难,十月过后,基本就被雪覆盖,而且风大得可以吹走人。
因此,在攻下怛罗斯之后,叶畅就没有继续向西用兵,他开始驱使俘虏开山凿石,在怛罗斯西方修了十六处堡坞,每处堡坞各遣二至三十名士兵,负责烽火警戒。然后又加固了怛罗斯城,将城中的胡人全部驱为奴,以为他们帮助大食抵抗大唐的惩戒。
与此同时,天威健儿回撤,征召的河北道的团结兵取代他们,三万人守卫龟兹。原本的安西军五千人留在怛罗斯,负责这个冬天的守卫、建设,剩余不足一万人则与城附兵一起,回到了碎叶,准备在碎叶过冬。
作为给这些背井离乡的诸胡城附兵补偿,叶畅在碎叶川两岸进行囤田,商囤与军囤兼顾,许诺以开垦出来的田地分赐予诸胡城附兵,这在某种程度上弥补了兵力的不足。
“你以为大食会不会放弃?”李隆基听得叶畅的安排,皱着眉头道:“朕记得你曾说过,大食之根本在西方,如今正与大秦打得不可开交,他吃此苦头,还会继续向东?”
“若臣是大食人,便会与我大唐和好。但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而且以战促和,和方能久,不整军修武,以备战事,就没有和平可言。那种刀枪入库马放南山的说法,多是别有用心!故此,臣在怛罗斯,仍然在积极储备物资,准备一场大战。”
“你说的有道理,但今此一败之后,大食尚有余力与我战否。”
“此事我军虽是大胜,斩杀近三万敌,俘虏五万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