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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句一完,贺知章原本表情丰富的脸上,突然间僵住,好一会儿,才长叹一声,一把抓着叶畅的胳膊:“小友,小友,原来我贺知章知己,竟在于此!”
“这个,贺公,某乃山野村夫,这饮茶歌原是梦中听那道人所为,贺公何出此言?”
颜真卿此时也动容,听得叶畅之语,他插嘴道:“叶十一郎有所不知,贺公如今自号四明狂客,那饮茶歌中却是有贺公之号!无怪贺公心向神仙之道,原是神仙中人啊!”
叶畅暗道了一声惭愧,他当然知道贺知章自号四明狂客的事情,也正是如此,他才故意将此诗原作者卢仝自称的“玉川子”改成了“四明客”。这一改动,贺知章必受触动,也算是他的一项取巧。
至于最后点睛之句,此时仍值大唐极盛之时,虽然各地已经有不少隐患,就连大唐统治中心的关中,他一路行来,也看到土地荒芜之象,可在贺知章看来,未免有些耸人听闻。
贺知章得此好诗,也不再纠缠他,端杯饮茶,叶畅又为他加了一回水。直到这个时候,张旭再度从那四个字的揣摩中出来:“还有,还有什么字?”
“先饮茶吧,字却是不急,若是错过这好茶,伯高你这一世都要后悔!”知道他完全没有注意方才的对话,贺知章先劝道。
张旭大喝了一口,初时他并没有太在意,但一口茶下肚之后,他便惊讶地道:“这是什么味……再给我一杯来!”
叶畅笑着为他续水,这一次张旭喝得细致得多了,喝完之后,还咂了咂嘴,仔细品尝其味,然后叹道:“这茶暗合书艺之道,让我想想……”
他正待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旁边同样喝了一口茶的颜真卿已经将那《饮茶歌》念了出来。
颜真卿记忆极佳,叶畅只是念了一遍,他转念出来,一字不错。更重要的是,叶畅只是念诗,颜真卿却是吟诗,两者不可同日而语。叶畅心中明白,此时诗往往都是唱出来的,象颜真卿这般吟,也是一种技巧,绝对不是他这样才恶补了一段时间韵律的人能比得上。
“好,好!贺翁,果然连天上仙人都知你名啊,哈哈!”张旭听完之后大喜,将帽子也脱了,大叫道:“笔来,纸来!”
覃勤寿是个眼色好的,顿时呈上纸笔,张旭便当着众人的面,在树荫下的小几下挥毫泼墨,转眼功夫,那首饮茶歌便已经化成狂龙疯电,出现在宣纸之上。
“好,好,伯高,这副字写得好!”贺知章赞道。
张旭回手捋须,却忘了手中尚有毛笔,顿时弄了自己一身墨迹淋漓,他也不着恼,只是点头大笑,笑声甚为畅快。
叶畅此时已经悄然无声地出现在那副字边上,小心翼翼将字护住,然后向着张旭行礼:“某谢过张公赐字!”
“咦?”张旭愣住了。
贺知章同样愣了一下,然后大笑:“好,你这小友,是个趣人!”
他性子洒脱,最不拘礼,叶畅这般“巧取豪夺”,看上去是占便宜,但背后何尝不是一种潇洒!
张旭看了几上的字一眼,又看了看叶畅:“便赠与小友吧,今日先见小友两种字体,又闻小友之诗,老夫有茅塞顿开之感,可惜,可惜,还是少了些……”
话说到这,他又沉浸在自己的书艺之中去了。叶畅等那字干了,喜滋滋地将之卷起:这可是传家宝级别的好东西,甚至用不了几百年,仅是几十年后,这字便可价值千金,那个时候自己不必再劳神劳心,只要卖一幅字,便可以吃用十年了。
想到这,他打定主意,这些时日,定然要从张旭那边多骗一些真迹来。
“张公不必着急,这几日我再想想,或者还能想出一些来。”叶畅假心假意地道:“我梦中见过的字体,可不只这两三种。”
原本就不只这两三种,苏黄米蔡赵,再加上一个难得糊涂的郑板桥,他们的字迹叶畅都曾经临摹过。写给张旭看又不要尽得其神,只要能写出其形,略带一分神韵,张旭这位书法大宗师自然会去揣摩去完善。就算张旭老了做不到,他边上还有一位颜真卿……颜真卿如今可是正值壮年,值得长期投资啊。
叶畅炽热的目光立刻投向了颜真卿,看得颜真卿心中发麻,想起焦遂说此人有龙阳之好,当下不动声色地移离了几步。
“啊,快想,快想!”张旭听得他还有几种字体没记起来,顿时又高兴了。
“如今某尚有正事,怕是暂时无暇了。”叶畅叹了口气:“覃兄,某兄长灵柩,被安置在何处,他又是如何与人起了冲突,乃至送了性命?”
听得这一句话,贺知章与张旭神色都严肃起来。
兄弟之情,亦是人伦之一,兄友弟悌,自然值得赞扬,而且干系到叶畅兄长之死,更是让他们无法打扰。
叶畅这个时候便有些给贺知章、张旭下套,张旭的性子,他了解得不多,但贺知章的性格,他却是早从后人的分析中得知一二。此人最是爱才,喜欢奖掖后进,且不说自己方才那饮茶歌里不着痕迹地拍了他的马屁,单单是自己留给他的印象,他也不会坐视。
叶曙死在长安,所得罪之人必定是有身份的,叶畅若不找到些靠山,只怕他也要受到连累,更别提替兄长复仇了。
覃勤寿神情就有些尴尬,众人当中,他最了解叶畅,也最清楚叶畅现在的打算。不过覃勤寿请贺、张二人来,本意是推广折扇,实在不欲横生枝节。因此他犹豫了一会儿,这才缓缓道:“令兄之事,十一郎还是要忍一忍的好,令兄已经令仆甚为遗憾,若十一郎再出什么事情,仆唯有自尽谢罪了。”
“覃兄只管放心,某绝不会冲动。但是某虽过继给三支,与二支的兄长实际上却是骨肉至亲,至亲之仇不能报倒还罢了,可若连仇人是谁都不闻不问,未免不合孝悌之道。”叶畅说话时语气甚为平和,但目光却异常坚定:“无论是哪位大人物,皇亲国戚也好,宰相将军也好,总得让某知道,兄长是如何死的!”
这话说出,覃勤寿就没有再退的余地了。他顿了一下,然后吐出一个词:“咸宜公主驸马。”
叶畅并不知道这个咸宜公主驸马是什么人物,但是贺知章与张旭却是知道,贺知章神情顿时凝重起来,而张旭更是眉头紧皱。
叶畅在注意二人的神情,发觉这二人都露出难色,顿时明白,咸宜公主只怕不是什么不得宠的公主,而是当今皇帝李隆基的爱女,而那位驸马,只怕也得李隆基喜爱。
“他一个驸马,为何要难为我兄长,一个轮番上役的平民百姓?”叶畅又问道。
“也不能说是咸宜公主驸马,只是他家中的一个管事,名为杨富的。”覃勤寿道:“只不过这个杨富随驸马多年,惯会揣摩驸马之意,被视为驸马心腹。背后是不是得驸马授意,谁也不知晓。”
“事情经过?”叶畅又问。
事情的经过有些蹊跷,叶曙那日轮休,便想着去逛逛东西二市,准备回去时带些长安城中的风物。但是在东市便与驸马府的管事杨富发生冲突,杨富说他偷了驸马府之物,逼问来历,结果叶曙矢口否认,双方争执之中,杨富将叶曙打死。
“某兄长安贫乐道,绝非窃贼之辈。”叶畅见贺知章与张旭脸色又变了变,当下起身向二人一揖:“今日之事,二公听得耳中,却请勿记在心上。”
“这个……你待如何?”贺知章沉吟了一会儿问道。
“家兄含冤而死,已是不平之至,某如何能让他身后再背窃贼之名?”叶畅道:“此事既然是在东市闹市中所发生,必然有不少目击之人,某不敢与公主驸马为仇,唯有探访目击,替兄长洗去污名罢了。”
众人都是苦笑。
他若是能替叶曙洗去污名,那就意味着驸马府管事杨富滥杀无辜的罪名成立,那时叶畅就算不说,总有人会捅上去,咸宜公主与驸马一个管教不严的罪名总是有的。
“叶十一,你可知道这位咸宜公主是何人?”张旭叹了口气道。
“不知,只知是位公主。”
“她乃故贞顺皇后之女,当初封为公主之时,陛下实封一千户,较之一般公主五百户整整多出一倍!开元二十六年时,陛下亲临公主宅,恩宠远过其余公主,便是诸王,亦有所不及!”
叶畅不为所动,神情仍然平静,看得颜真卿眼露敬佩之情。
“驸马杨洄,亦是皇亲出身,其母乃中宗长宁公主,其父乃观国公,他自己如今为卫尉卿。”张旭又道。
叶畅依然满脸平静,张旭又叹了口气,而那边的颜真卿忍不住道:“坊间相传,废太子之事,便是杨洄于其中出力!”
他说这话时,声音压得极低,饶是如此,贺知章与张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