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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昏阙多久了?”
“有近两个时辰……”李腾空说到这个,眼中不禁含泪。
“消息传出去了么?”
“未曾……大人放心,叶郎君吩咐阖府上下,不得走漏消息!”李腾空道。
“嗬!”李林甫嘿的一声,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不过很快他又睁开眼,在众人面上再扫过:“杨郎呢?”
被他称为杨郎者,唯有杨齐宣,众人相互一看,这才发觉,引发李林甫昏阙的两人,唯有杨妻还在,杨齐宣竟然不知何时不见了。
“杨郎呢?”有人便问道。
“在此,在此!”
就听得外边有人应道,然后杨齐宣快步走了进来,一见李林甫,立刻拜倒,叩头如捣蒜:“小婿一时糊涂,犯了大错,令丈人气成这般模样……小婿之过,任丈人处之,只求丈人爱惜身体,勿……”
“无妨,无妨。”李林甫看着他面上,叹了口气,缓声道:“杨郎,你不必担心,此事你虽有过,但你妻亦非全对,你面上尚带伤,先下去请御医敷些药,万勿留下疤痕。”
“是,是,多谢丈人。”杨齐宣羞愧难当,躬身再拜,然后退了出去。
李林甫又看了看众人,然后展颜一笑:“我身体无碍,只是有些倦累……你们不必如此,各忙各的去吧,府中上下,也不必禁其进出。”
此语声音甚大,在外的叶畅皱了一下眉,李林甫这是何意,如果不禁进出,那么消息传出去,他的相位必定动摇!
众人见他精神尚好,他又再三坚持,便依他所言退下。李腾空却有些不舍,然后发觉父亲对她使了个眼色,她便留在最后。其余人都退出之后,李林甫方才的精神顿时消失,露出疲倦之色,闭眼喘了两口气,然后问道:“叶畅还在府中否?”
“就在外边。”李腾空低声道。
“好,好,果然佳儿……我家空娘亦是佳妇。”李林甫突然说出这样一句话,然后挥了挥手:“你也退下……出去时让叶畅进来。”
“大人……”
“乖女,去吧。”
李腾空满心不解,不过父亲的命令又不能违抗,只能自己出来,请叶畅入内。叶畅进去之后,却看到李林甫低声喝令使女,将他扶着坐了起来。
“相公还是多躺一会儿为好。”叶畅心中微惊,从方才御医的口中,他已经得知,李林甫有轻微中风的症状,此时平躺静养才对他最好。
“再躺下去,就要抄家灭族了。”李林甫阴声说道:“不曾想,那杨郎竟然是只白眼狼,你虽是禁止内外出入,他却已将消息传了出去……我料想,他能传递的,定是咸宜公主驸公杨洄处!”
叶畅只觉得太阳穴处猛然一跳:又是这个杨洄!
李林甫言下之意,他也听出来了,与杨齐宣一起在李林甫面前编排他的不是的,定然就是这位驸马杨洄。想到杨洄还与王元宝勾结在一起,图谋所谓的傲来国,叶畅不禁想到自己与其人的最大怨仇。
兄长叶曙,便是亡于此人府中管事之手,虽然那管事已经被除去,但安知当初那管事是不是得了杨洄授意而为!从他这等行状来看,他已经知道自己与他的怨仇,并且试图斩草除根了。
“不长进的东西,枉我还对他寄予厚望……”李林甫在叶畅面前反而没有做什么掩饰,面色阴郁得可怕。
叶畅唯有苦笑。
事情的发展,在李林甫昏阙之刻起,便向着他无法控制的方向发展了。他原本主是报复一下杨齐宣,恶心一下李林甫,结果弄成这模样……谁能想到,李林甫看似强壮的身体,竟然会如此不堪一击呢。
“叶十一,我死之后,望你念在空娘的面上,多多照看我那几个不成器的儿子……”李林甫又道。
此话李林甫说得情真意切,当真是真情流露,仿佛临终托孤寄予大事。叶畅听得之后,却没有半点感动,只觉得背上冷汗涔涔。他忙向李林甫一揖,低声说道:“相公何出此言!”
李林甫看了他好一会儿,叶畅弯着腰,只觉得仿佛有座山压在背上一般。此前叶畅并不在意李林甫的压力,凭借安东商会纠集起来的力量,叶畅甚至在某些时候可以无视李林甫的意愿。但现在不同,李林甫若真是濒死,不管不顾的临终一击,全天下有谁能承受得住?
只怕连高力士都要退避!
“我知你心中有所顾忌,此前种种,老夫并非真心要对付你,若老夫真有此意,你以为靠着各家内宅里的几个妇人女子,可以挡得住老夫么?”
“晚辈心中明白。”叶畅道。
他确实心中明白,从一开始,得知李林甫变卦后的诸多举措,他心里就很清楚,李林甫并不是真的要与他翻脸。否则的话,他也不敢回到长安——进长安容易,出长安城就难了。
在他判断之中,是他在辽东击契丹人击得太漂亮,收复建安州收复得太干脆,让李林甫感觉到了威胁。辽东之事,李林甫希望能抓到主导权,叶畅只是他派往辽东布局的人,而真正的大权应该控制在长安城中的李林甫手里。但是叶畅能力之强,超过他的意料,这让李林甫觉得,辽东情形可能已经脱离了他的控制。
叶畅用强硬的态度但相对柔和的方法,来回应李林甫。发动安东商会的影响,是表明自己在这个问题上绝不让步的强硬立场,同时,叶畅亲自回长安,则是放出柔和的姿态,表示在一些非根本问题上自己愿意合作的诚意。虽然此后二人做出种种姿态讨价还价,但总体来说,李、叶之间的关系虽没有以往亲密,却比以往更稳固。
以往是建立在可能的亲缘之上的,现在则是建立在共同的利益之上的。
“既是如此,你当知老夫之语是真心的……你直起身来吧,方才老夫昏倒,若不是你正好在此看热闹,也不知家里会乱成什么模样,甚至没准老夫的性命,都被那些人折腾掉了……”
这是李林甫的肺腑之言,也是他在死亡线上走一遭之后难得地说出真心话来,只不过李林甫口蜜腹剑的名声实在是太响了,即使他说真心话,叶畅也不敢认为是真的,只是弯腰聆听。
就在这时,外边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然后听得杨齐宣的声音响起。
“丈人,丈人,小婿有错,小婿要见丈人!”
李林甫话说到一半,便又收了回去,他眼中再度闪动起阴森的光芒,和气地对叶畅道:“十一郎,你且在旁候着,让杨郎进来,我们一起看看,我这位……宝贝女婿,又能玩出什么名堂来!”
第317章 病虎遗言托心腹
杨齐宣在李林甫房间门前站着,额头上全是汗水,而外袍之下的内衫,也早就被汗渍浸透了。
李林甫这么快就醒转,而且醒转之后对他的神情,让他心里惴惴不安,他在外边思忖了许久,终于决定,还是来求见李林甫。
没一会儿,听得门吱一声被拉开,但开门的并不是使女,而是叶畅。杨齐宣看了叶畅一眼,从叶畅的神情上看不出他心中的想法。杨齐宣暗暗有些恨,但却知道此时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
他向叶畅拱手道谢,叶畅也还了一礼。
迈步跨过门槛,杨齐宣便看到李林甫坐在榻上,只是用一个枕头垫着后背。杨齐宣无声无息地吸了口冷气,然后卟嗵一声跪倒在地。
“丈人,小婿一时糊涂,听了驸马杨洄的唆使……此前种种,都是小婿之过,丈人切莫再为小婿而气坏了身子!”
“人非圣贤,岂能无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李林甫和气地说道:“杨郎,你起身,起身说话。”
这倒有长辈教训晚辈的谆谆之意,不过杨齐宣却吓得两股战战,若是李林甫发怒训斥,他倒没有这么害怕,可是李林甫越是和气,他就知道,自己如果不能将印象翻转过来,自己便不是死路一条,今后也将面临着李林甫的全力打压。
勉强让自己定神,杨齐宣便又道:“小婿知错,又恨驸马杨洄唆使……故此小婿方才去见了驸马杨洄,却发觉这厮与杨侍郎杨慎矜勾结在一处,他们……他们想要去圣人面前进谗言,构谄大人!”
叶畅悚然一惊,看向李林甫,李林甫却神情不动,闻言一笑:“你且说说,他们如何构谄于我?”
“他们要以大人身体有恙为名……”
杨齐宣毫无保留地将杨洄、杨慎矜的密谋吐了出来,叶畅微微吸了口冷气,若他们真这般做成了,只怕李林甫的相位真会不保。
从李隆基的立场来看,只要有人能取代李林甫为他捞钱,那么李林甫的相位就该让一让。毕竟如叶畅上次对李林甫所言,他为相已经十余年,在李隆基一朝,这是绝无仅有的事情,就算是姚崇、宋璟两位名相,实际上担任宰相的时间也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