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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知道这黄衫客姓韩,口音倒是关中一带的,但具体姓名,黄衫客却是不说。
“急的可不只是叶郎君,不过我这铁骨朵,乃重器,不可轻挥之,一挥必定乾坤。”黄衫客笑道。
他志向是如同虬髯客一般,做出一番传奇事业,为人甚是豪迈不羁。叶畅此次能请得他来相助,并不只是因为萧白朗与贾猫儿的面子。
更重要的是李白的面子——这厮抱着酒坛子四处烂醉,虽然误了公事,但倒结交了不少好友。
“哈哈。”
就在叶畅的笑声中,韦谅已经迈步上了楼梯口。
他身前自然有几个武士,毕竟方才还发生了凶杀,他们不敢不谨慎。上来这后,便看到叶畅大模大样坐在窗前,而黄衫客则一手剑一手铁骨朵侍立。
“纵凶杀人,横行不法,叶畅,你还不速速就缚?”韦谅一指叶畅,厉声道。
在韦谅身后,哗的一声,大群人拥了上来,却是那些恶仆。韦谅挺身而出,对他们来说就有了主心骨,故此胆子又大了起来,重新冲上了茶楼。
“纵凶杀人……你是说这些白日执刃擅闯私宅的凶徒么?”叶畅慢条斯理地道:“某受人相邀,在此饮茶,这些人不由分说上来,意图谋害茶楼主人,某不愤杀之,这是见义勇为,乃义士之所为,朝廷当会旌表才对。”
“大言不惭!”韦谅见自己身边人多,一挥手:“拿下,杀人者立毙于此!”
这是立威,若不如此,他韦谅这个河南府户曹面子丢了不说,就是他父亲韦坚,也会声望大损。
叶畅脸上却丝毫没有惊怒,只是讥嘲地看着他:“拿下我?是不是还要拿下这香雪海?”
“哼!”韦谅不傻,他确实对香雪海有意,可此时却不能说出来。
他只是催促手下动手,但就在这是,只听得一声尖喝:“大胆,住手!”
随着这一声喝,只见某间雅室门帘掀起,一个面白无须的年轻人走了出来。
韦谅看向此人,并不认识,他再度催促:“动手!”
“谁敢在此动手,莫非是想要造反不成?”那年轻人又尖声喝道。
韦谅这次听出声音不对,面色肃然看向那年轻人,他身边的恶仆当中有人便冲着那年轻人去:“哪儿露出的玩意,竟然敢对着咱们户曹叫嚷!”
“户曹,好大的官儿,咱可真怕了。”那年轻人冷笑一声,将身后的帘子掀起。
帘子里面,一张微胖无须的老脸沉着往这边望了一眼。
韦谅一见这张脸,惊得险些跳起来,见自己的恶仆犹自冲向那年轻人,慌忙叫道:“住手!”
那恶仆却没有收住手,一把推在年轻人胸前,年轻人唉的一声叫唤,就坐倒在地,那门帘自然也就放下了。
“住手,让你们住手!”韦谅此时魂都要飞了,冲上去厉喝。
躁动的家奴们总算被制住了,韦谅来到那帘子前,想要去掀,却又不敢。
大冬天的,马上就是年关,他却是冷汗涔涔,仿佛如三伏天一般。
他回头望着叶畅,目光中既有怨毒,还有更多的是不解。
“高……高将军!”他在帘外犹豫了会儿,终于开口:“不知将军在此,卑职……卑职失礼了。”
“失礼?咱看到的却是你威风凛凛呢。”高力士淡淡的声音传了出来。
果然是他,果然是高力士!
韦谅额头冒的汗更多了,他父亲是韦坚,对于高力士,自然不陌生。
李隆基还是王子之时,高力士便是他身边的内侍,在李隆基发起的两次宫廷政变当中,高力士都扮演了很活跃的角色,故此,高力士一直得李隆基信任。他虽然不是权阉,影响与权势,却不比汉时那些著名的权阉小。
太子李亨,见了高力士,也要称之“二兄”,诸王公主呼之阿翁,驸马辈唤他“爷”,便是李隆基,于人前呼之,也多为“高将军”而不名之。高力士并不擅权,声名甚好,但是所有人都知道,他乃是天子李隆基心腹中的心腹,他在李隆基面前说话的份量,绝不在宰执重臣之下。
他如何会在这里!
李隆基待高力士亦是极厚,高力士在宫外有宅,而且娶有妻室。但在绝大多数情形下,高力士还是随侍在李隆基身边。这个时候,他不是应该在兴庆宫中陪着天子么,怎么会到香雪海来!
定然是叶畅的诡计……一定是他设计陷害!
此时韦谅心中深深后悔没有听卢杞的话了,只要忍一忍,哪怕丢掉一些面子,至少不会处在如今这种局面。
“卑职不敢,卑职有罪,还请高将军念在家父份上,宽恕则个!”他弯腰深揖,根本不敢抬头,便这样杵在帘子前。
叶畅终于从座位上起身了,迈步来到那帘子前,拱手一揖:“高将军,某先告辞了。”
“参军多礼,且去自便。”高力士的声音很客气。
叶畅拍了一下韦谅的肩:“韦户曹,有件事情还忘了禀报韦户曹一声,这铺子,某已经转给高将军了——哈哈,韦户曹带着人砸了高将军的茶楼,当真是胆大啊。”
说到这,叶畅扬长而去,韦谅则是膝盖一软,险些趴在了地上。
自己……砸的是高力士的铺子?
这绝对不是韦谅能承受的后果,甚至他父亲韦坚也承受不起。当然,若是他们知道高力士只是个幌子,叶畅把香雪海送给的真正主人是杨玉环,只怕他们更会魂飞魄散。
韦坚父子本来也就是靠着钻营而上的人物,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唯其如此,所以才会更知道哪些人不能得罪。
高力士没有理睬他,而是咳了声,又有个内侍掀开帘子,高力士背手出来,径直从韦谅面前离开。
韦谅站在那边,汗滚滚而下,他的人盯着香雪海,高力士必不是从正门而入,应该是后门。也就是说,高力士是配合叶畅演这一台戏。
这背后的深意,岂不是……陛下对他们韦家父子不满了?
“韦户曹,韦户曹!”
高力士走了半晌,韦谅仍然保持着那姿势站在那边,有人推了他一把,他才踉跄一下,回过神来。
不行,他必须想办法挽回——唯有找卢杞,他既然看出叶畅有所准备,那么他必然有法子!
想到这,韦谅快步出了香雪海,一双眼睛在大街上逡巡,希望找着卢杞。但让他失望的是,在长街之上,虽然看热闹者甚众,却绝无卢杞的身影。
那厮……走了?
韦谅心中顿时凉了半截,旋即意识到,卢杞定然也是看到高力士离开了。以卢杞心性,发觉事情竟然变得如此不可收拾,特别是干系到高力士这样的天子近臣,他会做什么选择?
当然是有多远避多远!
“卢杞,你想要独善其身……休要做梦!”一刹那间,韦谅将全部怒火都转到了卢杞身上。
在他看来,卢杞献计算计叶畅,这便是错的,然后未能坚决阻止他再次来找叶畅麻烦,更是错的。两件事情加在一起,错上加错,自然全部责任都应该是卢杞的!
他失魂落魄走出来,却不知在人群之中,刚刚赶到的王忠嗣看到这一幕,眼神有些异样。
韦谅都这模样了,各家恶仆自然是各自回去,片刻间走得一个不剩。长安县的差役们此时姗姗来迟,他们能做的,也只有洗地了。
香雪海楼上雅室,李腾空面色复杂,深深吸气呼气,让自己怦怦直跳的心恢复平静。
她眼中还是叶畅的身影在晃——她并不害怕方才发生的杀戮,在洛阳城外,她早就见识过叶畅的手段,知道叶畅并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辈。而身为李林甫的女儿,她更是明白,站在某个位置上,有的时候杀戮是不得不去做的选择。
但高力士的出现,还是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叶畅若是与高力士扯上关系……
李腾空微微有些黯然,终于明白,父亲为何不但不阻止自己来看这场热闹,甚至还有鼓励的意思。
老仆李肥不动声色地道:“小娘子,当行咧,回去迟了,相公怕会责怪。”
“是……是……”李腾空低声应了,然后起身。
李腾空是最后离开香雪海的,其余人等,无论是看热闹的,还是别有用心的,都早已经离开。在李腾空离开的同时,离着香雪海不远的一处小巷子里,卢杞鼻青脸肿地爬了出来。
他喘着粗气,看着四周,杂乱的脚步声已经远了,但肉体上的疼痛,却仍然盘踞在他的身上,估计没有十天半月,是脱不了的。
远远的还传来说话的声音。
“为何不干净利落地了结了这丑鬼,方才咱们做得很干净,没有人看到。”
“自然要留着他,总得有人出来顶罪。”
“顶罪?”
“韦谅那小小户曹,也敢砸高将军的茶楼,这背后若是没有人唆使,谁能相信?谁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