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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畅这样说,让李姓女郎明白了他心意,便又行礼:“如此便承情了。”
她性子自有洒脱之处,否则也不会以一年轻女郎之身,周游于长安洛阳之间。她带着女伴进了香阁,叶畅看了在旁局促不安的司掌柜一眼,也没有多责怪,只是淡淡地说道:“自己人委曲一些没有干系,但是客人却不可有委曲,你记住了。”
司掌柜应了一声,抹了把汗,心中暗自庆幸,这一次看来叶郎君是不会追究了。
就在这时,叶畅听得身后传来声音:“叶参军真乃雅人。”
回过头去,便见吉温满脸是笑,团团和气地走了进来。
不过看他模样,应该在那边有一会儿,到这时才走过来——或许方才与李女郎说话,他也已经看到了。
叶畅心中如此想,便看到吉温有些异样地看了李女郎的背影一眼。
虽然吉温的神情很微妙,可是叶畅还是看出这一闪而逝的微妙情绪里隐藏的是什么。
忌惮、庆幸、敬畏,各种皆有之。
“没想到吉公来得如此快。”
“叶参军相招,哪敢怠慢,方才在衙署中,实在是不好说话,到处都是耳目,不得不冷淡啊。”吉温把着叶畅的手臂,丝毫看不出这是一个以冷酷阴险闻名的人。
他态度变化得这么快,让叶畅实在不敢相信。
“这厮这般变化却是为何?难道说是那个李姓女郎?莫非她也是某位贵主,所以才让吉温这般重视?”
叶畅琢磨了一下,觉得又不大像。他琢磨间,司掌柜将他与吉温都引到了另一间静室,为他们沏好茶之后,便悄悄退出,还没忘把门带住。
“叶参军方才想说什么?”吉温开门见山地问道。
若没有见到那李姓女郎,他确实不会如此恭敬,但现在则不同,心里有了忌惮,神情就不一样了。
“吉公可知此次韩京兆被告之事。”叶畅笑眯眯地道:“不知霍仙奇与吉公,谁更得李相看重啊。”
聪明人一点就透,吉温顿时明白叶畅想说什么。
吉温乃是李林甫一手提拔起来,原本就是为了牵制韩朝宗而存在的。但如今,霍仙奇也投靠了李林甫,不仅如此,还告发了韩朝宗,眼看就要将韩朝宗一举扳倒。这样一来,在李林甫心中,难免会生出吉温不如霍仙奇的看法。
吉温与霍仙奇间,并不和睦,两人是竞争对手,而且正因为暂时处于同一阵营,所以他们的竞争才会更为激烈。
“你的意思?”
“韩公罢职,乃其自取,心甘情愿。但霍仙奇这等小人,以刑诛密告为能,必是来俊臣、周兴之辈。此人不去,韩公便是退隐林泉亦难自安。”叶畅淡淡地道:“吉公,此事就要看你了。”
“与我有什么好处?”吉温沉吟了会儿:“况且……对付霍仙奇,你哪里用得着我?”
“某与吉公共过事,知吉公乃为能吏,某与霍仙奇也打过交道,知道其人实非称职。欲对付霍仙奇,非吉公不可,旁人出手,都有……”
说到这,叶畅就不说了,一脸装出来的意味深长,让吉温自己去猜去。
这是诈胡,但是吉温并不清楚,吉温觉得,叶畅身后还有人,不是韩朝宗,而是与他一样同为李林甫阵营中者。
“霍仙奇颇有罗织成狱之事。”吉温沉吟了一下,把自己的底牌露出一点给叶畅看。
叶畅顿时就笑了,如同他料想的一样,哪怕是同一阵营,哪怕彼此间并无旧恨,但是吉温这等人物,绝对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暗害同僚的机会的。
“此时李相最忌惮之人,并非另一位李相,而是皇甫……”
说到这的时候,叶畅微微沉吟了一下,然后继续道:“皇甫和韦。”
吉温眼前顿时一亮。
李适之与李林甫并为宰相时日已不短了,这三年来,李适之可谓处处被动,早就不放在李林甫眼中。李林甫只是在等待一个机会,将他彻底推下去。
韩朝宗虽是与李适之关系亲密,但他先天不足,此次被霍仙奇告发后,仕途几乎断绝。
真正可能威胁到李林甫的,唯有韦坚与皇甫惟明。
韦坚这个人本是外戚,他与太子妃韦氏乃是亲兄妹,不过他的发迹,却是因为看到杨家父子善于理财奉迎天子,他便有样学样,开凿运河,转运粮食,使得江淮一带的粮食能够大量进入关中,从而解决了长安周边的粮食问题。
皇甫惟明则是边将,在出将之前也是朝中重臣,如今在边境立下战功,按着以往惯例,他这样的边将,正是该因功入相之时。
李林甫不担心已经年迈德衰的李适之,可这韦坚与皇甫惟明,都正是年富力强之时。
“如何动之……”四字一出口,吉温顿时就不说话了。
“某知矣。”吉温想了想:“叶参军还有什么话要说么?”
“只等吉公的好消息。”叶畅道。
吉温笑着拱手,出了门时,沉吟了一下,然后又回望了一眼。
香阁的门帘是闭着的,吉温又沉吟了会儿,脸上突然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他真会去对付霍仙奇?”叶畅出来之后,守在门前的南霁云有些疑惑地道。
“唯有小人才能对付小人。”叶畅道。
“那你来对付他们,岂不是说,你乃小人中的小人了?”旁边的善直把南霁云的腹诽说了出来。
叶畅哈哈大笑起来,他的所作所为,谈不上小人中的小人,却也算不上什么光明正大。
吉温应该会去对霍仙奇下手,霍仙奇此时扳倒了韩朝宗,正是风头劲时,若此时不下手,霍仙奇乘着这股风扶摇而上,吉温手中现在准备的黑材料就没有用了。
不过叶畅料想不到的是,吉温离开了香雪海,径直上马,直奔平康坊而去。
平康坊李林甫宅前,一连片的马将路口几乎都要堵住了。几个万年县的差役忙个不停地打扫,才能确保马粪不至于堆积起来,形成一条马粪街。这是大唐权贵最集中的一条街,自从李隆基耽于享乐不理朝政之后,这里便成为了大唐的政治中心。
以吉温的身份,进宅自是轻易,但想要见李林甫,却不容易。
他将马交与差役,自己走了进去,有仆人上前来招待,于门后步廊处放了条长凳,请他坐着等——他算不错的,有些官员品秩服饰分明比他高,但却都立于廊外恭候。
但让吉温心思不平的事情发生了。
在他等了小半时辰之后,原本那仆人出来说相公要见他,但他还没有动身,便听得一个让他厌恶的声音道:“吉公先请暂候,某有要务,须急见相公。”
说完之后,不等他同意,那人便昂然而入。
周围都在等着李林甫接见的官员都讪然一笑,吉温脸色微微涨红,手气得抖了起来。
正是霍仙奇。
如叶畅所分析的那样,吉温与霍仙奇关系不可能和睦得起来,两人在同一阵营,品秩相同,肯定是存在竞争关系。而且两人的心胸都极是偏狭,根本无法容忍对方爬到自己头上,或者对自己构成威胁。
现在霍仙奇占了上风,自然要在吉温面前摆摆威风。只不过,他这一次摆的不是时候。
“哼。”微不可闻地哼了一声后,吉温收住怒气,恢复了一脸平静。
旁边的高官们自恃身份不出声,但小吏们则免不了窃窃私语,就此事谈论一番。吉温坐在那儿,当真如坐针毡,而他有多难怪,对霍仙奇的恨意膨胀得就有多快。
终于,霍仙奇志得意满地走了出来,向着吉温微颔首:“你可以进去了!”
说话的口气,他仿佛是李林甫的代言人一般。吉温笑着与他点头,但目光中,却尽是冰冷之意。
现在就如此跋扈,若他真爬上了自己头顶,自己哪里还有活路?
带着这个念头,吉温重整了一下思路,然后迈步入内。当他被带到李林甫面前时,李林甫一手执卷,另一只手执笔,正在飞快地批阅,他行了礼之后,李林甫微一抬下巴:“坐。”
说是坐,吉温并没有坐下去,而是恭敬地立道。好一会儿,李林甫手中的卷宗算是批完了,他放下笔:“你言有急事见我,不知是何事?”
“相公,今日修武叶畅来见卑职。”
吉温一开口,便将叶畅给卖了。
虽然叶畅打动了吉温的心,他决意要对霍仙奇下手,但是并不意味着他会完全按照叶畅的安排去做。
他自有打算:对付霍仙奇可以,但是,此事始末必须让李林甫知道,一来体现自己的忠诚,二来见到那个女郎之后,吉温更觉得,自己有必要向李林甫挑明。
若叶畅知道这个,定然会木然无语。
“修武叶畅?我记得他,就是建虹渠献水泥的那位,杨慎名也说他颇有吏才——他一向与韩朝宗关系好,怎么,寻着你这边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