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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氏抿着嘴,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叶畅也觉得尴尬,虽然两人在谈正事,可小娘方才那句童言,却还是令他们不自在。见方氏欲言又止,叶畅胡乱说道:“我要去酒坊看看……嫂嫂,我这就告辞了。”
“你就去罢。”方氏有些恨恨地道。
叶畅顿时落荒而逃,跑得比从洛阳逃出来还要快。想到当初洛阳时李颀等人的纠缠,如今岑参应该去应试科举了,叶畅琢磨着,是不是再回洛阳去一趟。
虽然是留了贾猫儿在洛阳,可是有些事情,还是需要经常去看一看,否则那两千多合格的工人,可就不是为自己培养,而是替他人做嫁衣了。
酒坊是不去的,隔得有些远了,但在庄外靠近吴泽处立的酒库,叶畅还是准备去转转。为了便于运输,酒库离吴泽陂有里许,平时有叶家的两个族人看着,叶畅带着善直等人转到此处时,却见这边正闹得慌。
“十一郎来了,正好!”
“依我说就是送去见官的,十一郎心善,没准就让这厮走脱了。”
“你少自作主张,便是十一郎心善积德,放过此人一遭,那也是十一郎自个的事情,轮不得你来说……”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这一片喧闹声,随着叶畅的到来结束了,叶畅来到酒库前,却见众人围在一起。
“怎么回事?”他问道。
“方才我们巡视酒库,发现这厮!”他一个族人带着怒气:“这厮不知怎的闯入了酒窖之中,糟蹋了一坛酒,自个儿还喝得酩酊大醉!”
这时叶畅注意到,众人中间,正躺着一个人。他凑上去看,那人双眼紧闭,发出微微的鼾声,睡得甚为香甜。
“这是……”
那人一身道士装扮,身上有些邋踏,细眉长眼,三绺长须,年纪约是三四十岁之间。因为在酒渍中打滚的缘故,浑身脏兮兮的,也不知是被看酒窖的哪一个打了,脸上还有半个掌印。
叶畅并不认识这厮。
“是被你们从酒窖里抬出来的?”
虽然天气转春,可这个时候春寒还在,这厮不可能在露天之下还能睡得如此安稳。
“正是,我们正想着要不要禀报十一郎,然后送这厮见官,他不唯偷酒喝,咱们的酒,还糟蹋了好几坛!”
“哦?”
这几个看守酒库的族人多少有些惶恐,酒库只是储存成酒之所,防备虽没有酒坊与纸坊等地方守备森严,但是也是叶畅再三交待要注意安全的地方。可是这次却被人乘夜混了进去,他们可都有责任。
这点小心思,叶畅当然明白,他先是进了酒窖,察看了一下酒窖里的情形。
原本储酒的地方,酒香就扑鼻,想来地上的这个醉鬼,就是夜里嗅着酒香然后摸了进去。他应该是翻墙进的院子,然后用剑劈开了大门上的锁,大模大样地进了酒窖之中。
在酒窖里,他先是开了两坛酒,左喝一口右饮一口,以酒下酒,可是叶畅这里的酒乃是醉黄粱,度数接近五十度,乃是这个时代的高度酒。因此没多酒,他就醉意上涌,开始耍酒疯。这厮打破了几口酒坛,让自己洗了个酒水浴。
这几坛酒卖到市面上去,可是值几十贯上百贯!
少了钱叶畅并不心痛,他恼怒的是竟然有人敢在修武他的老巢捋他虎须,而且还捋成了!
“用冷水给他醒醒酒!”神情不豫的叶畅下令道。
第157章 俗礼岂能拘我辈
一桶刺骨的冷水倒了下去,躺在地上的醉鬼顿时浑身激灵,翻身就爬了起来。
“好酒,酒家,再来一坛……”
那人起身第一句话,就险些没把叶畅气乐了。
然后不等叶畅问话,他便又一屁股坐入泥水当中,醉眼蒙眬,伸出一只手:“我醉欲眠卿且去,明朝有意抱琴来……”
这厮醉得紧,这句诗围着的人没有一个听清楚的。不待叶畅吩咐,又是一瓢水浇了过去,浇在那人面上,那人又抖了抖,这才清醒了些。
睁开眼,向着四周看看,那人有些不耐烦:“咦,这是……怎么回事?”
叶畅蹲下身,与他目光相对:“某倒想问你,这是怎么回事,你为何会偷闯入别人家的酒窖,还如此糟蹋美酒?”
“别人家的酒窖……啊,我记得了,这不是叶十一家的酒窖么?”那人又四处望了望:“我与叶十一乃是至交好友,喝他两坛酒,算不得大事……”
众人面面相觑,然后全看着叶畅。
叶畅才不记得自己何时与这般醉鬼是挚交好友,他的好友中嗜酒最甚也最没有酒品的算是张旭与焦遂,可这二位也没有眼前人这般没品法。
“你说……你与叶十一是至交好友?”
“那是自然,某平生不打诳语。”
“你们认识,见过面?”
“不认识,也未曾谋面。”那人答道。
叶畅气乐了:“不认识,也未曾谋面,你却说与他是至交好友?”
“那是自然,这世上之人,有些便是相识多年,却也不敢说是好友,有些虽是从未见面,却已经是至交。”那人大言不惭:“某与叶十一,便是后者。”
这人脸皮之厚,当真罕见,不过说话倒是有意思,是个潦倒落魄的失意人啊。叶畅抿了下嘴,原本是想寻这人算账的,但他能说出这番话,倒是个有趣之人,值得结识。
“抬回去,扔热水里泡着,把他的酒泡醒来。”叶畅起身吩咐道。
几个随从依言将那人抬了起来,那人还欲挣扎,只不过他醉得厉害,挣也挣不脱,只能随着众人了。
“你们两人,为何这厮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你们都没有发觉?”
处理完这个家伙之后,叶畅开始板着脸,问起两个看守的职责来。
两看守都是叶家本族子弟,当下有一个涎着脸道:“昨夜里饮了两杯,睡得有些沉了。”
叶畅眼睛眯了眯,这话中,颇有不实之处。
他目光在这二人身上一扫,二人紧张之下,身上落下几粒骰子来。
叶畅的眉头顿时皱在一起。
唐人好赌,双陆最甚,但骰子也甚为风行。几十年后的温庭筠,在其词中便曾云“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叶畅对这事情,原是没有关注,却不曾想,自己族人,竟然也有嗜赌误事者。
“昨夜不是醉酒,而是醉酒加滥赌了吧?”叶畅问了一句。
那二人交换了个眼色,觉得同是族人,这也不是什么大错,当下便承认:“是多博了几回。”
“你二位自己回家中去,酒库以后不必再来了。”叶畅冷冷地道。
“啊?”
“是我没有交待清楚,故此此次损失,便不在你二人工钱中扣除,但是二位既是好赌,便请以赌为食罢。”叶畅拱手:“我这小处,实是供养不起二位。”
叶家子弟都知道,被叶畅大骂没有关系,但若被他拐弯抹角讥讽挖苦,那就有大麻烦了。这意味着叶畅是真怒,而且是那种别人劝都未必劝得回的真怒!
叶畅一怒,叶楝便是前车之鉴。
两人顿时傻了眼,那惫怠之人还吩辩:“就是小玩一下,今后再也不敢了……”
“我说过的话,从未不算数,你们先回去,待我确定你们确实不再滥赌,再想法子与你们寻个活计。”叶畅不为所动。
这已经是他经过磨炼之后的做法,若是换了一年前,这二人直接就被叉走,懒得与他们多说了。
那两人心中不服,却又不敢说,而且叶畅毕竟给他们留了一个念想。打发走他们,叶畅心中觉得不是个事儿,忍不住叹了口气。
原先吴泽陂,无论是叶氏宗族还是其余人,小康之家,不过是四分之一,一半人家勉强温饱,还有四分之一的人家穷得肚子都塞不实。那时赌风不兴,民风淳朴,可是这半年来,赌风随着大伙收入增加也兴起。
得整治一番了……
那两人算是骇猴的鸡,不过禁赌的命令也要传下去。
这事情须得尽快抓起,但是叶畅自己不会出面,这个黑脸,应该让叶淡来扮。想到这,叶畅没有急着回自己家,而是又去寻叶淡。听得他提起这事,叶淡极是爽快地应了下来。
待他晃回到自己在村里的小院时,便听得院里有人在放声高唱,唱的曲调苍劲悲凉,带着一股异样的味道。叶畅算是听过不少歌唱的,但是这种腔调,让他忍不住停住脚步。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来到海……不复回……”
叶畅心中一惊。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啊呀,竟然……是他!”
到此时,叶畅如何不知道,自己在酒窖里捡来的是谁!
难怪他敢说是自己的至友……李白这厮,原本就是一个自来熟,不把别人当外人的家伙么。
想着这家伙竟然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