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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吟了一会儿,沈溪仍然摇头:“叶十一,实话实说,你便是知道刺客的身份,也奈何不了幕后指使,知之无益,徒乱人心。你既是安然无恙,此事就不要再追究吧。”
“你见到某身上的血迹没有,这血迹不是某的,一半是刺客的,另一半,则是某身边的昆仑奴的。他以己身护住某,某才毫发无伤。”叶畅冷冷地道:“沈郎君,若是当叶某是朋友,便实言相告,否则的话,某只能视阁下庇护刺客,为某之敌了!”
这话说得甚是无礼,沈溪身边的伴当中有怒目相视者,可是叶畅一脸坚持,不为所动。
“又不是一个美婢,不过是一粗手笨脚的昆仑奴,某送十个与你……唉呀,莫如此,莫如此,叶十一,叶畅,你莫走啊,某又不是不说……”
沈溪原本还是满口胡言,见叶畅当真转身就走,顿时也有些慌了,上前拉住叶畅,脸上尽是苦笑。
叶畅停住脚步,静静等着他开口。
沈溪还是思忖了好一会儿,终于才说道:“某并非骗你,你知此事,并无益处。”
“有无益处,某自有见解,你只管说就行。”
“好……某亦不相瞒,某父亲乃渤海贵胄,讳为大门艺者是也,原是渤海王子,因心向大唐,不容于兄,乃入大唐为官……”
沈溪的身份,并不是普通的渤海国人,他父亲大门艺,是渤海国开国君主大祚荣之子,渤海武王大武艺之弟。大武艺阻挠周边部族投靠大唐,大门艺力谏不从,因此兄弟反目,大门艺逃归大唐。
此后大武艺先后派使臣,要求大唐交出大门艺而不得,甚至派人于洛阳城天津桥南刺杀大门艺亦不得,乃至于遣将张文休隔海攻击登州,杀唐守臣而还。大武艺死后,其子大钦茂继位,此人极为汉化,唐与渤海国的关系再度缓和。
不过,大门艺这一系在大唐,始终是大钦茂心腹之患,他总担心有朝一日,大唐一纸诏书,令他退位,而扶持大门艺子孙来取代他。
“近几年,我这位王兄没有什么动静,原以为他是绝了心思,却不曾想,我只是稍有动作,他的刺客便来了。”沈溪苦笑着对叶畅道:“官府便是查出这些人身份又能如何,我父为大唐臣子,抚慰西北,颇有功劳,在天津桥南遇刺受伤,大唐也不过是搜捕刺客诛之了事……大武艺得享富贵,而我父却只能客死异乡!”
他言语之中,对于大唐还是有些不满的,叶畅也唯有无语:自己难得来洛阳,却遇到这种事情,卷入其中,若是被李隆基知晓,那位已经极怕麻烦的三郎皇帝,没准又要怪自己多事了。
若不是乌骨力已经因救他而死,叶畅真不想卷入这类事情当中去。
正如叶曙的死让叶畅不可能与叶楝和解,乌骨力的死,也让叶畅与如今的渤海王一脉结下了深仇,即使这仇不算“不共戴天”,却也基本上断绝了双方和平共处的可能。
“某早就说过,此事干系重大,大唐不出面,凭着你我之力,根本不可能报复,知道此事,徒增烦恼罢了。”沈溪又叹息道:“不过,毕竟事情是因我而起,某总得有所表示……叶十一,你失一忠仆,我便赔你一忠仆,如何?”
“啊?”叶畅愣了一下。
“却是那日李果的启发,他赠你一婢,某便赠你一仆吧……苏脱儿,你出来!”
随着这声喊,沈溪身后一人愕然而出。
正是那日并肩作战过的苏粗腿,那时他不愿意透露自己的真名,现在被沈溪叫了出来。
“吾家之中,此仆勇武,为诸人之冠。”沈溪笑道:“他杂胡出身,却是壮士,身后甚是不凡,虽不及十一郎身边的那位大和尚,等闲四五个人却也近不得身。”
苏粗腿神情有些抑郁,叶畅看了他一眼,然后笑道:“某如何敢夺人所爱?”
“某生性不好壮士好女郎,他跟随某乃是屈才。倒是叶十一,你总能招惹麻烦,他跟着你,必有用武之地!”
沈溪一边说,一边向自己身边的美婢使眼色,那美婢匆匆而入,叶畅虽是看到这个细节,却只作没有注意。
他心中也满是疑惑,那李果送个美婢给他,十之八九是冲着他酿酒的秘方,而这沈溪送个壮士与他,又是冲着什么?
不过沈溪至少有一点是说对了,叶畅爱这苏粗腿勇武,有他在身边,再加上大和尚善直,叶畅的安全就更有保障。连番遇刺的事情,无论是自己招惹的还是躺着中枪,都让叶畅有些心惊。方才若不是乌骨力奋不顾身,躺下的就很有可能是他了。
“某虽感怀沈君好意,只是此人乃真壮士,不敢视为礼物。”叶畅又拒绝道。
“正合如此,在吾府中,他便只是一供驱使奔走的奴仆,到了叶郎君手里,却是能独当一面的壮士。若是叶君真爱英雄,就莫再推辞了。”
话说到这,那艳婢又出来,将一张纸交到沈溪手中,沈溪便将纸转给叶畅,正是苏粗腿的身契。
叶畅略一犹豫,将身契收了起来:“既是如此,某却之不恭……今日打扰沈君,来日必再登门谢罪。”
“若能将李果赠你的艳婢转赠于我,便算是赔罪了,如何?”
沈溪这半真半假的玩笑话让叶畅哭笑不得,他长揖行礼别过,带着人便出了门。苏粗腿有些犹豫,沈溪在后向他点了点头,笑着道:“苏脱儿,你便随了叶君吧,自此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做出一番事业来,也不枉我们主仆一场。”
苏粗腿向他跪拜了一回,然后起身,向叶畅追去。叶畅正在沈邸门前等着,见他跟了上来,便让随从分了匹马与他,众人上马而去,看方向,又是奔着北门。
沈溪在后边看着这一幕,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了一下,目光变得阴沉起来。但那只是一瞬间的事情,转过脸,他再面向自己的美婢们,脸上就又全是温柔多情的笑意。
“打打杀杀的有什么意思,我还是愿意和诸位姐妹们在一起。”他笑着道:“如今韶光正好,咱们便一起做一做喜欢做的事情,姐妹们以为如何?”
诸艳婢都是吃吃笑了起来。
第148章 怒至极处无全尸
苏粗腿一声不吭,骑在马上,脸上带着羞愧之色。
堂堂男儿,却被人当作礼物送来送去,只要稍有自尊,便会觉得羞愧吧。
叶畅一直在注意他的表情,虽然他这羞愧之色很淡,掩饰得很好,叶畅还是观察到了。
此人抑郁不得志,可激之而不可辱之。
一行人默默前行,穿过长街,当到了北市之时,叶畅领着他们进了市内。
苏粗腿跟了过来,依然一言不发。叶畅在市内止住脚步,回头看着他:“汝乃壮士,某不敢以仆役相视,方才沈君盛情难却,某只能收下,但此时,你心中如何想,只管与我说就是。”
苏粗腿看了他一眼,垂眉不语。
“沈君倒是有一句话未曾说错,那就是某喜好结交壮士英豪,你看我身边二位,善直师乃游方僧人,某遇之山野,如今视为师长;猫儿乃长安游侠,某会之市井,如今倚为臂膀。便是某本人,穷僻之地、寒陋之门,出身亦不能算是富贵。故此,某以为,英雄与否,不在出身,在志向,在才学,在奋力与否。”
他这番话说得掷地铮然,苏粗腿眉间不禁一动,不过眼中的光芒只是一闪罢了。
“你有什么需要的,只管与我说。”叶畅见言辞无法打动他,便想着利诱了。
“某当年年幼无知,乃至沉沦下役,厕身于奴仆之间,至此已经再无雄心壮志。叶郎君虽然对某寄予厚望,某如今却只是想着自在之身罢了。”苏粗腿叹了口气:“叶郎君只管放心,某既为沈公子赠与叶郎君,必忠心事主……”
他正说话间,却见叶畅做了一个惊人的举动。
叶畅将手中的身契在他面前晃了晃,然后刷刷几下,便将之撕得粉碎。他似乎觉得意犹未尽,又将满手碎纸屑抛上半空。
纷纷扬扬,似雪似絮,代表着苏粗腿人身自由的身契,就这样飘飘然落下,成为洛阳北市街道上的垃圾。
苏粗腿瞬间怔住了。
莫说他一身本领,就是一个普通壮年奴仆,总也值当个几贯,叶畅将身契撕毁,竟然神色毫不变化!
“如今,你是自在之身了。”叶畅平静地道。
自在之身了!
梦寐以求的东西,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时,苏粗腿却觉得一片茫然,不知是该如释重负地欢笑,还是该感动得失声痛哭。
他就是愣愣看着叶畅,好一会儿,才涩声开口:“叶郎君……这是当真?”
“当真。”叶畅道:“若是你愿意,可以随我,我愿以友待汝,若是你别有志向,也可自便。”
“自便……自便……自便……”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