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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畅更为好奇:“这位沈郎君,不知是何家子弟,刺客竟然要刺杀于他?这刺客的身份,莫非有何不妥之处,明公因此为难?”
“何止为难,刺客倒还罢了,幕后指使,我已知之,却无奈其何。”杨慎名看了叶畅一眼,话说了一半,没有继续说下去:“此事与你无关,刺客也不会报复于你,这个你只管放心。刺杀沈溪倒还罢了,若是再主动刺你,当我大唐甲士如不在么?”
“这个……”
杨慎名终究没有明说沈溪的身份,这背后必有缘故。他不说,叶畅也无法问,他的注意力转移到了安置灾民上来。
“便是如此,一共是二千三百一十九——如今是二千三百一十七名灾民,前些时日还好些,这几日天气转凉,每日都有人冻死。”杨慎名叹息了一声:“叶十一,你有什么好法子,快说吧。”
“府库空虚?”叶畅听得这个消息,也不禁皱起了眉。
这才十月中,便已经有人冻死,待更冷的十一月、十二月,还会冻死多少?
以洛阳府之力,乃东都之地,收容两千余名灾民,对于这个百万人口级别的大城来说,不应是什么难事。这背后,只怕又有什么缘故。
“圣人又欲东巡。”杨慎名一句话,让叶畅明白了。
皇帝出巡一次,都意味着靡费巨万,别的不说,随行的军士、官吏,数量就要以十万计。这么多人吃马嚼,还有要为这些人奔走的役夫的吃喝,全部加起来,所消耗的绝不是一点半点。
洛阳府库当中,自然是有粮有钱的,但那些钱粮,却不是杨慎名能动用。他能动用的,却又要留下来防备不时之需。
“胡闹!”叶畅忍不住在心中大骂了一句。
这都什么时候了,李隆基这时还想着东巡,虽然夏季洪水灾难不是太大,可也造成了几千灾民。
“至少温泉宫那边,陛下是一定会去的。”杨慎名补充了一句,然后苦笑:“故此,本官着实无能为力,想到你当初未有半点援助,便将一村之民自洪灾中带出……本官全力支持你,这两千余灾民,你安置得成吧?”
“某又不是官……”
“我知你志不在此,不过为了便宜行事,本官已经上表朝廷,如长安故例,特聘你为洛阳权录事。”
叶畅实在无语了,韩朝宗那厮可是开了个好头!
录事原本就不是什么美差,虽然也有品秩,算得上是入流之官,可是这个官位,原本是为那些不入流的吏员准备的,他们科举无望,升官入流,就指望着这个录事。
可见“录事”这个官职定位是多么尴尬。
至于前边加个“权”字,更是临时的意思。有事时便用,没事时便解聘,如今称“权”,另一世称“临时工”,不管哪一世,都是最好的携诿责任的对象。
这个杨慎名,也是不厚道!
叶畅心中腹诽了几句,不过他肚子里正暗骂,那边杨慎名又道:“你志不在此,本官早已知之,权录事参军一职,不过是方便你行事。洛阳别处与长安不同,却有一处都一般,就是满地权贵,没有个名头,便是胥吏差役,你亦驱使不动。”
“就是加了一个权录事之职,只怕也驱使不动。”叶畅苦笑道。
“本官说了,要什么,本官就给什么。”
叶畅琢磨了一会儿,然后道:“某在大福先寺停留一日,却不是没有收获,以某之意,第一步,应是将城外灾民自城北迁至城东,位于建春门与洛水之间,我看有几块空地,如今秋收已毕,并未种植,在此先搭建木屋,以备寒冬。”
“这些空地却是私田。”
“无妨,最多便到来年开春,这些灾民便另有安置,或返乡重建,或在洛阳城中从业。到时空地上的木屋,便归这些私田田主就是。木屋所用木料,可由洛水放来,便于运送……”
要安置灾民,第一件事就是要有住宿之所。叶畅虽然没有亲自去城北看灾民的居所,但昨日已经打听过了,灾民居所只是茅棚,连风雨都遮不住,更别提保暖了。
他一一说起自己的想法,杨慎名连连点头,在说完大致框架之后,叶畅又道:“此事说易行难,具体如何去做,我还得亲身去看了灾民之后再说……总之,无非是以工代赈罢了。”
“这便是关键了,以工代赈,终究是要钱粮的,某去何处变出许多钱粮来?”杨慎名叹息道:“钱粮出自何方,若有钱粮,何须烦劳叶郎君你来!”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既想马儿跑,又想马儿不吃草,哪有这般道理?”叶畅忍不住抱怨道:“方才你还说要什么便给什么的!”
“钱粮除外!”
“真有乃兄之风!”叶畅在心中暗暗嘀咕了一声。
杨慎名的身份非同一般,严格来说,他乃是前隋宗室,隋炀帝之玄孙。他父亲杨崇礼,为太府少卿负责府库财帛,却清廉自守。其兄杨慎矜有乃父遗风,惯会理财,为李隆基看中。
从杨慎名处得到的支持,主要是口头上的,除此之外,便是拨了些差役给叶畅支派。叶畅决定先去城北看看灾民,故此告辞而去,他背影才离开,屏风后边,便转出一个人来。
“你信此子?”
“如今也只能如此,兄长难道不信他?”杨慎名向着来人拱手。
叶畅绝未想到,躲在屏风之后的,就是杨慎名的兄长杨慎矜。
杨家三兄弟里,杨慎矜清名最盛,目光敏锐,又擅理财,故此被李隆基任命为太府少卿,接替他们父亲之职。
“此子在长安西市,整顿市容,颇有成绩,水泥一事,更是给京兆府等一大财源……”杨慎矜兄弟长得都是气宇轩昂,他一撩眉:“只可惜韩朝宗等看得紧,便是太府,也伸不进手来!贤弟,此次将他邀来,你定要结好于他,让他财计之略,为我所用!”
顿了一顿,杨慎矜又道:“李相有意再拜我为御史中丞。”
太府少卿虽是贵官,但在朝廷之中,终究只是财计之臣,御史中丞则不然,再进一步,便有可能为相。故此,杨慎矜说起此话时,声音也不禁有些颤抖。
杨慎名顿时明白他的意思。
对于杨家兄弟来说,这一步是关键,若能迈出,宰相可期。但迈不出去,他们家族也就仅此而已了。
此前李隆基便有意任杨慎矜为御史中丞,以表彰他这些年来开源节流供自己挥霍之功,可是杨慎矜畏惧李林甫,推辞了这份任命。再然后,杨慎矜开始结好李林甫,特别是通过自己的表侄王鉷来与李林甫拉好关系,李林甫对其知趣很是满意,便又有意举他为御史中丞。
可是有意和行动是两回事,若想得到李林甫真正的支持,杨慎矜还得有所行动。
偏偏杨慎名奏转的《灾后应急问对》不为李隆基所重视,这让杨慎矜看到了一个绝好的机会。
“愚弟还是不知,兄长为何将希望寄托于这叶十一身上。”
“贤弟不在京中,不知京中如今的传闻,都说转运使韦坚,有可能拜相。”杨慎矜委婉地说道。
“韦坚?”
杨慎名顿时明白了前因后果。
韦坚能得李隆基看重,靠的是漕运,直接点说,就是能给三郎皇帝送去钱粮。若杨慎名能在洛阳做得漂亮,证明他们杨家在送钱粮上不逊于韦坚,自然就可以得到李隆基的赏识。
虽然没有正面同李适之、韦坚等冲突,但却是间接帮了李林甫一把,李林甫也希望有善财计者支持。或许正是这个原因,洛阳的灾情报到长安去,中枢却几乎没有什么动静。
故此,洛阳城看似小小的灾民安置工作,实际上却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干系到大唐中枢两方力量的消长平衡。
“而且,叶畅向来与韩朝宗等较近。”杨慎矜这时又笑了一下:“奇怪的是,韩朝宗一直不举荐叶十一为入流之官,多是寻他临时出谋划策。说来好笑,韩朝宗还以识人荐人闻名于世,先有李太白,后有叶十一,都与之失之交臂……”
当初李白为求出仕,给以识人荐人闻名的韩朝宗写信,便是后来的千古名篇《与韩荆州书》,只不过韩朝宗大约是觉得此人言过其实,并未举荐他。杨慎矜拿这件事情来背后嘲笑韩朝宗,却不知道韩朝宗的真实用意。
叶畅与韩朝宗亲近,韩朝宗又与李适之亲近,故此,能将叶畅拉来为自己效力,在某种程度上,也是削减了李林甫政敌之力。
一举多得的事情,何乐而不为。
“如今就看,这位叶十一郎究竟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还是有真才实学了。”杨慎名意识到此举的真正意义,叹息着说道。
叶畅有几分真才实学,杨慎名等着看,城外的灾民们同样等着看。
这些灾民来自于洛阳周边数县,叶畅抵达时,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