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伽蓝的努力就如历史长河中翻起的一颗小小水花,在浪头上打了个滚,便迅速湮没了。
武贲郎将费曜的先祖是代北人,六镇大起义中追随尔朱荣,当尔朱氏与高欢决裂后,便西投关陇,效力于宇文氏。宇文氏覆灭后,当年的代北人便统统归于武川系旗下。费曜在这场风暴中始终站在皇帝一边,忠诚于皇帝,原因就在如此。不过费氏在关陇属于三四流世家,与今日武川系的核心成员独孤氏、窦氏、贺拔氏、于氏、李氏等距离较远,属于边缘化的附庸贵族,但因为费曜是军中大将,在军中有一定的实力,武川系对他还是颇为看重。
考虑到形势的严峻,李建成向费曜透漏了一些机密,诸如伽蓝的真实身份,伽蓝的背后靠山,伽蓝被皇帝钦点骁果的真正用意。费曜虽是武将,对政争却并不陌生,他从李建成含蓄委婉的表达中,敏锐地意识到这场风暴的形成原因很复杂,武川系似乎早已预料到并试图从中获利,而伽蓝则是武川人与朝内某些大权贵比如裴世矩、薛世雄以及与山东某些世家比如河内司马氏建立良好关系的“桥梁”。
武川系需要功劳,伽蓝也需要功劳,李建成更需要功劳,所以,大家应该继续合作,继续在北邙山战斗。
八月初二,上午,武贲郎将费曜在冯翊的陪同下,飞马赶到禁军龙卫统营地,名为巡视抚慰,实际上是征询伽蓝对战局的看法,试图从伽蓝的嘴中获悉一些机密,以便拟定攻防之策。
此刻杨玄感与卫文升正在激战,打得热火朝天,而东都卫戍军和禁军龙卫在惨败之后,不得不“龟缩”于邙山北麓的僻静之地暂作休整。此处距离大河不过两里,河边停泊了数十艘大船,军队可以随时撤离。
费曜少年从军,南征北伐,功勋累累,如今虽只有四十多岁,却华发早生,尤其两鬓,更是斑白,一张饱经风霜的威严脸庞上,“沟壑”层生,就若花甲老叟。
两人不是第一次见面,但单独会面却是第一次。当日费曜被围,命悬一线,拯救他的便是伽蓝和西北精骑。这份恩情费曜记下了,不宣于口,不过今天情形特殊,费曜开口感谢,先拉近双方的关系。
不过两者品级悬殊太大,有些话费曜是不能说的,便由冯翊代劳。
“伽蓝,我军大败,裴大监又阵亡,士气低迷,军心不振,仓促攻击,恐怕再遭败绩。”冯翊眉头深皱,摇头道,“卫尚书连日催促,口气严厉,假若继续拖延……”
“明公,孟辅兄,直言不讳地说,此仗已败,卫尚书能否坚持到最后一刻,关键不在战场。”
伽蓝果然是直言不讳。费曜脸上的笑容很快消散,冯翊却是目露忧色。
裴弘策死了,温城司马氏撤走了,先前联手支持越王杨侗的联盟崩溃了,东都城内的杨恭仁独木难支,心存犹疑,举目观望。这给了杨玄感机会,杨玄感攻得越猛,对西京大军的威胁越大,也就越有把握胁迫关中本土贵族做出妥协。不就是支持代王杨侑吗?可以,杨玄感完全可以妥协,而前提是关中本土贵族必须加入到反对皇帝和改革派的行列,与杨玄感一起造皇帝的反,废黜皇帝。而这一做法,实际上也与杨玄感据关陇而称霸的策略相吻合。
杨玄感若想据关陇而称霸,就必须赢得关中本土贵族的支持,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只要把西京大军逼到败亡的绝境,韦津、李丹等人就不得不妥协,否则,即便他们坚持等到了援军,赢得了最后的胜利,但关中本土贵族在失去西京大军之后,在实力大损之后,面对皇帝和改革派的屠刀,也只有任其宰割。
关中本土贵族愿意玉石俱焚吗?肯定不会。
费曜对伽蓝的观感立时便有了改变,此子果非常人,才智非凡,一言便说中了要害。
“何时才是最后一刻?”冯翊追问道,“假若援军迟迟不至,西京大军全军覆没,关陇不战而降,则大事去矣。”
“依照某的估猜,蓟燕大军的选锋军应该已经逼近黎阳,其后续主力旬日之后必能进入河内。”伽蓝不动声色地说道,“东莱水师水陆并进,速度应该很快,但因为大河两岸叛军蜂起,阻挠者众多,估计要耽搁一些时日,但其抵达之日,必是与蓟燕大军会师河阳之时。两军会合,至少有十万之众。杨玄感腹背受敌,并且连日作战人疲马乏,瞬息便败。”
费曜神情微凛,眼内掠过一丝惊喜,如果伽蓝透漏的机密真实可信,那么这一仗应该怎么打也就一目了然了。
“此言当真?”费曜终于忍不住了,急切问道。
伽蓝微微颔首。帝国有发达的驿站传递系统,讯息传递很快,而军队的行进速度基固定的,特殊情况下要快一点,所以援军的抵达时间扳着手指头都能算出来,但前提是,你要知道风暴结束的大概日期,这样才能反推,偏偏伽蓝就具备这样的“天赋”。
任谁也不相信伽蓝有预测未来的本事,因此,假如伽蓝的预言验证了,那只能说明他预知机密,由此可以推及他在皇帝和裴世矩心目中的份量。
费曜不得不相信,因为他的确无力再战了,但为了前途,为了既得利益,他只能赌一把,继续留在北邙山,继续战斗。
八月初五日,武贲郎将陈棱率三千精兵抵达汤阴,与独孤震、元宝藏会合,集结五千人马向黎阳发动了攻击。
河北义军和河北饥民早已闻风而逃。
黎阳仓司仓窦衍和黎阳都尉贺拔威再一次控制了黎阳仓,并与陈棱部联手,对黎阳城形成了夹击之势。
同日,卫文升再次战败。
七天,七战,七败,前线作战的两万大军伤亡惨重,卫文升为此不得不一次次向李丹、韦津求援,但后军屯驻金谷,就是一兵不发,摆明了要置卫文升于死地。
卫文升打落牙齿和血吞,忍了,咬牙坚持。好在东都卫戍军的武贲郎将费曜和禁军越骑校尉伽蓝遵从他的命令,各自指挥军队奋勇作战,给了卫文升以有力支援。
在另一个“战场”上,因为韦福嗣的被俘,也如火如荼的展开了。
西京大军里的李丹、韦津、苏世长,杨玄感帐下的李密、胡师耽,东都的杨恭仁、杨师道,在韦福嗣的“牵线搭桥”下,开始了秘密谈判,信使往来奔波,日夜不绝。
初八日,谈判陷入僵持。
李密提醒杨玄感,这是西京的缓兵之计,你要么集中全部兵力,彻底摧毁卫文升,迫使西京妥协,要么马上分兵杀进关西,因为从举旗至今已经三十五天了,皇帝所派遣南下平叛的大军马上就要到了,如果再在东都耽搁下去,必给自己带来灭顶之灾。
韦福嗣却是极力劝阻,在他看来,杨玄感已拥兵十余万,兵精粮足,更有河南大部分郡县的支持,而皇帝远在辽东,没有两三个月回不来,远征军也在辽东,暂时也回不来,至于那些仓促赶来的军队,不外乎由蓟燕、太原等北方镇戍军组成,一则人数有限,二则长途跋涉之后战斗力锐减,更重要的是,如今河北、河南盗贼蜂起,通济渠、永济渠都被切断,江淮、江左的粮食到不了北方,平叛大军没有充足的粮食武器,拿什么作战?另外大河天险,环绕中原外围的防御鸿沟,都能有效迟滞平叛大军的推进速度,所以,韦福嗣认为,杨玄感拥有绝对优势,关西实际上已是杨玄感的囊中之物,不过为了确保赢得关中贵族的妥协和支持,必须给关西足够的时间。
韦福嗣的话虽然好听,但危机步步逼近也是事实。杨玄感反复权衡之后,采纳了李密的建议,于初九日集结全部主力,向卫文升发动了狂风暴雨般的攻击。
在绝对优势兵力面前,卫文升不堪一击,防线被一层层摧毁,战阵被一个个击破,全军覆没不过是时间问题。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刻,伽蓝带着西北精骑突然出现在叛军侧翼的后方,而杨玄挺正在这里指挥大军打算发动最后一击。猝不及防之下,双方短兵相接,杀得血肉横飞,混战之中,杨玄挺被流矢射中,当场阵亡。
杨玄挺的死不仅打乱了叛军的攻击部署,也给了叛军沉重一击,士气遭到重挫,尤其杨玄感,痛失兄弟,痛失股肱,正好又在最为关键之刻,其内心之悲恸,难以言表。
在另一个“战场”上,杨玄挺的死也同样导致了战局的变化。关中本土贵族本想拖延、观望,假如皇帝的援军迟迟不至,而己方的军队又保不住了,那只有妥协,哪料关键时刻杨玄挺死了,这可是仇恨的“种子”,谁敢保证杨玄感进入关西之后,不会以此为借口大肆杀戮?
慎重起见,李丹、韦津终于决定支援卫文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