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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南下安德城的龙卫统实力就严重不足,基本上等同于自寻死路。
伽蓝固然要负责游元和巡察使团的安全,但更要维护西北人的生命,不能让自家的兄弟因为上位者的骄横、冲动或者阴谋而白白死去。
伽蓝一口答应了游元之后,游元严厉的脸色有所缓和,但接接紧接着,伽蓝提出了一系列疑问。
包围大柳集和安德城的叛军有多少?有几路贼帅?都是何人?来自何处?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是常识。在没有摸清对手状况的情况下,即便己方拥有绝对优势,也不能仓促上阵,贸然攻击。游元虽然长期在地方郡县和中央任职,但去年辽东之役,他曾领左骁卫府长史,盖牟道监军,对行军打仗应该有所了解,不应该乱了分寸,举止失常。唯一的解释就是,游元要么居心叵测,要么在试探伽蓝,探寻伽蓝的意图,以便他拿出下一步对策。
游元和崔逊沉默不语。游元的那位录事是河北人,先前介绍军情的时候就很简捷,粗略说了一下,没有任何细节性的东西,似乎在他看来,伽蓝毋须知道更多,只要遵从游元的命令就行了。
或许是因为平日跟在游元后面趾高气扬习惯了,这位录事态度傲慢,目中无人,非常歧视这些从西北来的野蛮人,所以听到伽蓝的询问后,不耐烦地挥挥手,“当前局势紧张,十万火急。将军休要疑虑,遵从明公命令即可。”
伽蓝脸色骤然变冷,剑眉紧拧,眼**出森冷寒芒,一股凛冽杀气喷涌而出。
录事没想到伽蓝如此强横,说翻脸就翻脸,顿时吓了一跳,那扑面而至的杀气让他骤感窒息,呼吸不由自主地停滞,身体倏然后撤。
“陛下旨意,龙卫统肩负护卫巡察使团安全之重任。”伽蓝声色俱厉,一拳砸到了案几上,借势发难,厉声咆哮,“某既承担重责,当有决定巡察使团行程之权。此刻局势紧张,不是某遵从游治书的命令,而是巡察使团必须接受某的安排,以确保游治书和巡察使团所有成员的安全。某要决定不去驰援,那今日河北之地,任何人休想让某遵从他的命令,即便是游治书,也休想踏足上岸。”
咆哮声在船舱内轰鸣,游元霍然变色,目瞪口呆。那位录事更是吃惊地望着杀气腾腾的伽蓝,张口结舌。
崔逊先是惊讶抬头,对伽蓝突然暴怒大感意外,但听到伽蓝的咆哮之声后,脸上却浮出一丝笑容,目露欣赏之色。裴世矩看中的人,岂是简单人物?游元倚仗自己是御史台的副官长,河北世家权贵,看上去尊重伽蓝,实际上根本就没把他当回事,以为自己可以对伽蓝颐指气使,为所欲为,谁料想这才“出手”就碰壁了,还撞得头破血流。
西北人,果然厉害。
“轰”舱门被人一拳砸开,全身甲胄的江都候出现在舱外,怒目而视。同样是顶盔掼甲的阳虎背对舱门,手中战斧横胸,与游元、崔逊的侍卫紧张对峙。
游元受到侮辱,勃然大怒,正想叱责,却看到江都候砸开了舱门,像一头待人而噬的猛虎,恶狠狠地盯着他,心中的怒气突然就被暴涌而至的畏惧所驱散,张开的嘴巴又小心翼翼地合上了。
崔逊看到身材高大魁梧的江都候和阳虎,仿若看到两头饿红了眼的洪荒猛兽,脸上的笑容遽然消散,眼里露出戒惧之色。
“滚”伽蓝手指舱门,纵声怒吼,“把传讯之人给某叫进来再叫一个熟悉平原地理的人进来,快”
那个“滚”是冲着游元的录事叫的,后面的话则是对舱外的江都候和阳虎说的。
录事骇然失色,尤其看到伽蓝的手已经握上了横刀刀柄,再想到此子是从五品的官阶,是巡察使团里仅次于游元的官员,对岸还有三百西北精骑,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不错,伽蓝和西北人的确野蛮,粗鄙,和中土人比起来他们就是一群蛮夷,但这群蛮夷都是久经战阵,杀人如麻的西北悍卒,即便鄙视他们也不能摆在脸上,蓄意去激怒他们。伽蓝是从五品的官阶,正六品的禁军越骑校尉,而他不过一个正八品的台阁官长的僚佐,假若伽蓝一怒之下把他杀了,他去那喊冤?
录事惊惶不安,转目望向游元。
游元丢不起这人,他做了一辈子官,虽然一直遭到关陇人的刻意压制,但到哪不是前呼后拥风光无限?何曾受过今日之辱?伽蓝当他的面咆哮他的亲信部属,和指着他的鼻子辱骂他有什么区别?尤其重要的是,伽蓝竟然乘机发难,要公开夺权,要掌控巡察使团的行程,这实质上等于直接干涉甚至反对他的决策,凌驾于他的权力之上。岂有此理游元脸色阴沉,怒视伽蓝。录事胆气一壮,当即走到了游元身边。今天就算被这个西北蛮夫砍下脑袋,也绝不能离开船舱。他走出去简单,游元丢了面子丧失了威信,善后的事就麻烦了。
舱外对峙双方一触即发,游元和崔逊的侍从亲卫在没有家主命令的情况下,绝不退让半步。江都候和阳虎根本没办法去执行伽蓝的命令,事实上他们现在也不敢离开舱门,唯恐伽蓝出现意外。
伽蓝冷笑,缓缓站起来,望着游元,气势逼人。
游元气得睚眦欲裂,身躯轻颤,但此时此刻,他是绝不会让步,绝不会妥协。
崔逊犹豫着,迟疑着,心念电转间思考着斡旋之策。
三息之后。
伽蓝猛地转身,冲着江都候喊道,“吹号,集结龙卫统,即刻过桥,保护游治书和巡察使团。”
伽蓝要行使职权,以卫护之名控制巡察使团所有成员。
游元怒气狂涌,手指伽蓝刚想责叱,突然眼前一黑,跟着金星狂舞,头晕目眩,身躯不由自主地向前仆去。那位录事眼明手快,一把抱住,连声疾呼,“明公,明公……”
崔逊震惊了,伽蓝的突然发难给了他巨大冲击,惊骇之余竟然茫然无措,不知如何应对,更不知道伽蓝的目的是什么。
崔逊仿若凝固了,就那么一动不动地坐在昏黄的铜灯下,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里更是一片茫然。
“呜呜呜……”
江都候吹响了号角。
对岸龙卫统军营在瞬息之间便鼓号齐鸣,接着人喊马嘶,仅在五息之后,便有一队骑士风驰电挚一般冲出了营门,飞驰上桥。
待游元恢复正常,待崔逊打算阻止的时候,石桥上已是战马奔腾,密集而急促的马蹄声汇成道道惊雷,猛烈轰击着黑暗,撞碎了深夜的宁静,也惊醒了休憩在岸堤上的官员、豪望和他们的亲卫、宗团。
西北人出手了,迅速控制了巡察使团的船队,并在堤岸上设下警戒线,把巡察使团和河北官员、豪望完全隔离。
伽蓝根本不理睬游元和崔逊,大步离开了船舱,上了堤岸,负手立于桥头。
傅端毅、薛德音和西行匆忙而来,急切询问事由。
“河北叛贼杀来了?”
伽蓝冷笑,“有人设下圈套,要借刀杀人。好,待某断了他的刀,看他还怎么杀人。”
三人一听就知道出事了,不是叛贼杀来了,而是有人要借叛贼这把刀诛杀龙卫统。难道是游元?难道他已经发现崔逊要借助伽蓝这个“中间人”与裴氏联手?抑或,游元与河北一些郡望豪强未能在河北整体利益诉求上达成一致,结果反目成仇,那些地方上的郡望豪强们迫不得已之下,毅然借助叛军之手来胁迫游元?
虽然大家早有心理准备,知道西北人和河北人之间的厮杀迟早要来临,但刚刚深入河北腹地,刚刚抵达白沟,河北人就挥刀相向,还是让西北人大为不安,暗自惊凛。
皇帝从西北军里召来伽蓝和一群西北悍卒,摆明了就是拿来做“刀”用的,是拿来冲锋陷阵攻击对手的。这一点西北人心知肚明,河北人也知道,但伽蓝也罢,游元和崔逊也罢,都不想拔刀相向,都想把矛头对准黎阳的杨玄感,以维持目前的共处局面。
然而,伽蓝的使命太大,他要保障永济渠的畅通,要保证远征军的粮草,而要做到这一点,就必须保证黎阳的安全,就必须阻止杨玄感的叛乱或者以最快速度平叛,但要实现这一目标,除了依靠裴氏和崔氏的结盟从东都获得帮助外,更重要的是要获得河北人的支持。而要获得河北人的支持,靠游元这些世家权贵远远不够,像游元这样的世家权贵是以整个河北利益为重,必要时为了确保自身的利益,他们会毫不犹豫地牺牲河北地方上的郡望豪强的利益。
河北地方上的郡望豪强比如平原郡的望族豪强,他们在帝国贵族阶层中的底层位置和实力决定了他们在和平时期只能追求自身利益,兼顾一些地域利益,但一旦这些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