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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子夜刚提这件事的时候苏台迦岚的确有自己的想法,可这么几次问答看下来已经明白这其中蕴含的花样。她早听说少王傅水影突然授命为司制离京之后花子夜暴怒,弄得正亲王府人人自危,就连王妃都不敢见他。如今偌娜提的两个人选都不差,可花子夜毫不客气的一一否决,年轻的皇帝也不生气,也就知道今天花子夜根本不是真心来请示少王傅人选,要是要从皇帝口中得出“没有合适人选”这句话。于是笑了笑道:“不知道殿上书记可否一用?”
“昭彤影么——也是锦绣书院的才子,皇上以为呢?”
“殿上书记为谏臣,也不合适。”
“那如何是好?”
迦岚淡淡一笑,缓缓道:“当今少王傅十五为文书、十九为王傅,天文地理博闻强记,才学名满京城馨远四疆,朝中又有几人能及?更何况少王傅为先皇遗诏所任,别有深意,不当轻换,不如先任命一人暂代职务,待丹霞略宁再召王傅回京。”
话音方落偌娜已道:“此言深和朕意。”
花子夜却沉吟许久,直到皇太后开口说“王儿难道有异议?”这才低头道:“臣遵旨。”
上篇 第九章 红豆词 二
偌娜暗地里松了口气,一直以来她对这王兄是很有感情的,毕竟两人一母所生,她少年继位以来,花子夜耽精竭力忠心不二的维护她的皇位。这四年多来花子夜还是第一次因为朝廷人事而对她发火,那日一阵风一样卷进来开口就是“陛下将先皇遗诏所任之人调用是为何?”她吓了一跳,拍着桌子说你有没有规矩,这是臣子对皇帝应该有的语气么?花子夜一怔,随即起身,恭恭敬敬的跪下低头道:“臣万死。”然后微微抬头:“臣告退。”
“王兄”那时她挤出笑容拉住他的手,说王兄你去年就说过想对少王傅托以重任,求朕给她地官三位职司,朕当时觉得不妥,然而朕仔细想想少王傅的确是人才,不用可惜,等她在丹霞立下些功劳朕就召她回来授以高官。这样也免得群臣说闲话,王兄你说是不是?
花子夜一直跪在那里低着头,脸上没有半点表情,此时缓缓道:“臣领旨,臣告退——”
偌娜已经放下皇帝的架子示好换来还是不冷不热一句,让年轻的天子再度怒火上冲,从鼻子里发出“哼”的一声,打发他走路。
皇帝心中也委屈得可以,她和皇太后不同,什么魅惑之类的全不在乎,对水影也没有特别的恶意。水影成为文书女官教习年幼皇子时她也未满十岁,叫过一声“王傅”;再往后她也就是出入先皇身边深受宠爱的女官长,见到她总恭恭敬敬喊一声偌娜殿下,侧身让道。皇太后提起她连连冷笑,琴林家对之咬牙切齿,可在偌娜心中这也就是一个无关痛痒的朝臣罢了,要升要降、要杀要贬,都不放在心上。
去年拒绝提升,只不过是皇太后不同意,而她觉得没必要和自己的母亲过不去;今年远放是琴林家的请求,她也不觉得有什么必要去否定。
花子夜要是好好的来求她,兴许她就立刻下一道旨改换人选,留她在京城让这王兄欢喜,可花子夜一发火她也生气了,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不满意她事先没和他商量就动了“他的人”。可是,她是皇帝,天底下什么人她不能用,什么是不能决断;这天下是她的,花子夜也是她的,何况一个少王傅。
当时赌一口气,觉得自己一点没错,可等到卫方启程,那一日花子夜在宫中仪事,几次不由自主地望向门外,神色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而说话的口气也格外生分。那天皇太后说皇帝和正亲王是怎么了,你们是我唯一的一对儿女,是嫡亲嫡亲的手足兄妹,你们俩人不能互敬互爱,皇帝在朝廷中还要依靠谁?她没有开口,花子夜抢先道:“虽是兄妹也是君臣,君臣之仪重于兄妹之情,臣不敢逾越,臣忠心不二,太后万万莫说这‘依靠’二字,天下的百姓都是皇上的臣民,儿也是如此。”
到今天,他们兄妹已经冷战了一个月,偌娜决定投降。
看到花子夜脸上的那抹笑容终于正常了一点,偌娜突然又是一阵烦闷,觉得自己这个天子做的委实窝囊。记得父皇在世的时候一呼百应,谁敢指手画脚,尤其是后宫妃子和他们这些孩子。妃子若是开口,爱纹镜会沉下脸说“自古而来,后宫干预朝政为不祥之兆,乱政之始,你们恪守本分,各自教养好朕的皇子就足够了”;而她有几次被母妃推上去议论朝政,父皇总是笑笑,神情温和可是语气中有着不容反对的坚定,说“你年纪还小,专心听就是,要评论朝政,等出了东阁再说”。那个时候她觉得父皇好威风,也是在这些琐碎中看到天子的威严,然而她怎么就处处受限,要看皇太后的脸色,现在连王兄也给她脸色看了,她还偏偏要做率先投降的那个。
正在自怨自艾中但听迦岚再度开口,一开口就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原来夏官属刚刚收到驿站快马传书,新任丹霞郡行司马从苏杨前往丹州赴任途中行到泯州不巧遇到清泯江大水,泯州决堤,一行人全部被水冲散。最后这位行司马虽然捡了条命,可双腿被倒塌的树木压断,没有三四个月是不可能痊愈得。于是迦岚来请示新的行司马人选,她推荐几个人,都是各地州郡的现任行司马,不等她说完就被偌娜打断,少年天子摆摆手道:“远水解不了近渴,清平关都叫暴民攻破了还等他们慢吞吞交接上任?”
迦岚说了声是,又道若要快要么从扶风调人,要么就从京城指派,臣觉得扶风边关屡与不稳定迹象,加上西珉内乱初平,还有一些漏网之鱼骚扰边关,调派人有所不便。但是——
偌娜皱眉说你不要再但是了,朕没有时间听你东拉西扯,朕要一个丹霞行司马,你给朕一个人选。
迦岚低头谢罪,一边花子夜突然道:“皇上,臣道是有一个人选,不知皇上愿不愿意听?”
偌娜示意他往下说,这青年淡淡一笑道:“丹舒遥。”
上篇 第九章 红豆词 三
苏台迦岚离开皇宫的时候已经斜阳向晚,刚出宫门轿子就停了下来,随即听到昭彤影的声音,含着笑意:“恭喜亲王。”
她掀开轿帘微笑道:“何喜之有?”
“亲王为朝廷保下一员名将,京城之中又多一感恩戴德之人,岂不是天大的喜事?”
迦岚淡淡笑着:“卿的耳目倒是灵通的很啊。”
“天牢守官是少年时常常与我章台看舞、青楼买醉的损友。”
“丹舒遥还没有放出来——”
昭彤影笑着截道:“殿下有所不知,天牢天字号关押均是朝廷要犯,一个个曾经都是翻手为云覆手雨的人物。在这里面当差最要紧就是弄得清风向,上头要哪个人难过一分,他们就要让他难过三分;反过来,若是哪一个有了翻身迹象,要赶在正式消息到之前先嘘寒问暖、好酒好菜一番。要做的不动声色,像是同情,运气好这人东山再起后说不定就记着落难时的一饭之恩、一衣之暖。所以,他们的耳目远比我要灵通多了。”
迦岚停下轿子,下来与她一同步行,走了一会儿突然叹了口气道:“今天开口为丹舒遥求情的是王兄。”
“花子夜殿下?”
从声音中听不出任何意外,迦岚知道自己的猜测已经八九不离十,又叹了口气:“少王傅为救丹舒遥付了不小的代价。”
“……”
“卿也费了不少心力吧,但不知少司马是与你们同谋呢,还是与朝上诸卿一般被蒙在鼓里?”
昭彤影先是沉默,突然苦笑起来,哀叹道:“果然是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啊啊——已经传的天下皆知了么,可怜我从此要背上这个卖友罪名……啊,日后叫我怎么去见人。”
苏台迦岚本来有点生气,并不是气昭彤影瞒着她与“花子夜的亲信”密谋,而是气自己,身为正亲王大司马眼看着丹舒遥蒙受冤屈而无能为力,反而要一个“外人”牺牲自己来为她苏台皇家保留一个俊才。可看到昭彤影自怨自艾的模样,一时哭笑不得,那点气夜消散的无影无踪。
“琴林家的那两位想要将她这个眼中钉肉中刺拔掉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索性就如她们一次心愿也好。当初因为她害得琴林映雪最心爱的女儿丢了殿上书记之职,在州上熬了好几年,就算还债,到丹霞郡一年半载也让琴林当家消消气。”
迦岚瞟了她一眼,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