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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宰猝死,栋梁倾覆,殿下自然忧心忡忡。”
“卿……”
“王真的非要做些什么么?”
花子夜默不作声,卫家姐弟相继“猝死”,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其中有花样,而那两家皆无声无息,这源头十成十就是皇帝。花子夜也就是顾忌这一点迟迟下不了决心,真要管他知道偌娜一天比一天不待见他,可要他袖手旁观,看着国之栋梁死得不明不白实在不是滋味。
水影眼角微挑,淡淡道:“死都死了,就算查个明白又能怎样?殿下要今上下罪己诏么?”
“可将来……”
“将来又如何?殿下觉得一番谏君便能力挽狂澜,从此再无功臣泣血,大厦倾覆?殿下也是学过史的人,可曾见过几人能从善如流?倘若谏言有用,王的谏言还少么,何致如此?我还以为王能从大宰此事中知道该如何谨言慎行以避祸呢!”
花子夜的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又红,挣扎许久长长叹一口气:“罢了,既然你也如此说,本王认了。卿真以为本王不懂?本王……”
她截道:“王的心思我明白,可有些事做不得。”
“本王就只能袖手旁观?那还做什么正亲王,倒不如上道折子撤了封号,象晋王这样当个太平王侯!”
“王说什么负气话,王不知道什么叫做‘隐以待时’?”
花子夜瞪着她一时吓得说不出话来,过了很久冷哼一声扭过头。水影淡笑不语,过了一会花子夜又觉得无趣,回过身来道:“那件事……那件事到底是什么事,你知道么?”
其实水影也早在捉摸卫家这场灾难的源头,将偌娜登基后发生的事想了好几遍,都觉得卫暗如行事谨慎不至于惹来杀身之祸。而偌娜算不上完全不能容人,可就是把皇位看得一天比一天重,连辅佐自己多年的花子夜都心生怀疑,要说能让偌娜发怒到逼死朝廷大宰,也只有皇位受威胁这一件事。想到这里,也就想起当年爱纹镜雅皇帝不经意间提过几句话,大概的意思便是“谋反的确是大罪,可为人君者不能看到谋反这两个字就格杀勿论,人总有一时糊涂的时候,也有被逼无奈的时候。所谓官逼民反,其实朝臣也是如此,君逼臣反……”说到这里放声大笑,这段话原本是训诫当时的太子迦岚的,她站在皇帝身边一起听,当时只当泛泛而论,而今想来莫不是有所指。
此时她摇摇头道:“我也不知,不过一个人一定知道……”
话音未落花子夜一声冷笑:“卿要本王去问嘉幽王姑么?”
她扑哧一声,见花子夜神情黯然,心中一荡不由自主地伸出手轻轻覆在他手背上柔声道:“王放宽心,有水影在,定保王太平无事。”
这一日花子夜留在晋王府用晚膳,直到点灯时分才亲自将凤林送回去。那孩子和晋王玩了一天,精神亢奋,对他的畏惧也淡了许多,上了车后靠在他身边,一开始还小心翼翼,过了一会花子夜但觉手臂上一沉,却见那孩子依偎着他睡熟了。
花子夜忽然觉得这一天的事有一些荒唐,从早上他去向皇太后请安遇到皇帝被这妹子说:“朕忽然想起皇姑搬出来也有好几天了,王兄代朕去看看王姑可安心。”偌娜虽上应天象赦了嘉幽,可也一直不安,毕竟丹绫是确实谋反之人,兵马都进了永宁城;卫家不过几十年前有谋反之心,她便逼死暗如姐弟,这些天左思右想便觉得这件事透着古怪,这天意怎么偏偏要宽恕一个叛臣呢。可要说不信,赦免嘉幽之前她确实左右不舒服,晚上噩梦连连,中夜惊起冷汗湿锦衾,食不知味,神思恍惚,太医院的医官轮番问诊都看不出个究竟;赦令一下,上述症状全部消失;不仅如此,连皇长子好几天高烧不退的寒热也忽然好了。如此种种让偌娜对天象之说不得不信,可又怕嘉幽不安分,甚至可能串通了千漓装神弄鬼,于是想到让兄长花子夜——当年平叛功臣苏台丹绫最痛恨之人去探看一番。偌娜这些年来虽在朝政上对花子夜处处压制,但她心里明白这个王兄对自己忠心耿耿,放眼兄弟姊妹间即便人人反叛,花子夜也会是最后叛的那个。故而压制归压制,宗室中有人提出要换掉花子夜这个正亲王,偌娜当即脸色一沉怒斥道:“不是朕偏帮同胞兄弟,王兄的封号是先皇御赐,宗亲长辈们要朕做不孝之举么?”
花子夜当然能领会偌娜这一点信任,颇为感动,到了丹绫被幽禁的地方转一圈,见这座丹绫王府旧宅条件上确实比永顺宫好许多。可数年废弃,花木枯死、池塘干涸;檐悬蛛网、阶覆落叶,一派惨败景象。丹绫带来的虽只有永顺宫伺候的那十来个人,可真有心,这十来天下来也能把王府打扫得稍微像样一点,然一路行来只有丹绫与凤林起居的那一小块地方做了最低限度打扫,其余依然如旧,心道:“看来王姑这几年消磨下来真的心如止水枯木,看来倒是我们担忧过度。”
丹绫回到京城后每月用度比以往多了不少,皇帝又特许她身边的人每月可以出去一次,但必须由军士陪伴,也可为她买一些吃穿用度之物。果然这一次看到凤林虽然还是瘦的一阵风能倒,但身上的衣服脸上的血色都较永顺宫的时候要好。他到时凤林正吵着要出府去玩,可让一般的家奴带领嘉幽不放心,一直伺候他的卓病的不轻,澄江平时乖巧柔顺可就是怎么说都不肯出去,凤林十来年就想着能看看外面的世界,又气又急在那里大哭,最后竟跑到丹绫那里哭诉求助。当时他与嘉幽郡王说话,问王姑搬出来后的情景,衣食用度可有缺少之类。丹绫似笑非笑说万死之人能够得到这样的待遇已经感恩戴德,不敢有所奢求。花子夜正色说正因为王姑能出来是皇上的恩德,本王才更要关心,总有些背着主子欺软怕硬的奴才,若是因为这群奴才的倦怠损害了皇上一番恩德那就罪过了。正说着这样的话凤林闯进来哭着要出去玩,嘉幽轻轻拍拍凤林的背,忽然对花子夜道:“正亲王殿下可愿带这孩子出去看看?”
这句话放在花子夜刚刚义正词严的宣扬皇帝恩德之后,真叫他无从拒绝。于是凤林害怕得哭,他也沉着一张脸,等到了外面问那孩子想去什么地方,凤林低着头好半天说不出话来,见他有点不耐烦喃喃道:“我不知道有什么地方……”花子夜愣了一下,忽想到当年“抓”到水影中夜私会凤林,给他送衣食的情景,当下微微一笑命摆驾晋王府。与水影一番谈话下来反而心情沉重,暗道:“倘说卫家这一番祸起源于嘉幽郡王,那便是有人与王姑作了什么交易。如此说来……王姑还是另有打算的。”一想到嘉幽可能另有打算,便觉得早上看到那番“心灰意冷”的情形乃是做出来骗人的,更觉嘉幽心思沉重,城府深不可测。要知一人在永顺宫那地方受困多年,好不容易得以脱困最易喜形于色忘却形迹,嘉幽依然步步为营,若非水影点破花子夜一时还想不到将这两件事联在一起。
想到这里他摇摇头,心道:“王姑固然城府深沉,那个人也不是省油的灯,当年王姑就是败在她手里,而今若是再度交手还真难说谁胜谁负。”又想到午后殿内水影拉着他的手说:“但有水影在,保殿下平安。”一时心旌荡漾,脸上不由露出一点笑容。
卫家讣告传出的时候朝廷另一位正亲王苏台迦岚已进入鹤舞地界,和玉藻前当初一样,第一站宿襄南县。襄南地方长官也就是白皖的前妻名叫秋之的三十五岁的妇人。昭彤影这一次离京是探亲访友四处游玩,专绕远路走,迦岚与璇璐等人也是且走且玩,更兼观察沿路官员政声,寻访奇人异士。前些日子经过清平关,久闻当地有一位精通地理的高士,年龄不大已经名声远播,可惜过于热衷地理反而在文学、经史上进步甚微,几次参加郡考都未能登第。到了三十之后不知道是大彻大悟还是心灰意冷,再也不踏考场,平日独好山川游历,看遍名山大川、风土人情,回来就着咸菜萝卜写她的“南方风物考”。迦岚在鹤舞就听过此人名声,可她夫妇二人一年里大半年在外头,迦岚又出不了鹤舞。曾差亲信寻访过三次,两次不遇,好容易遇上一次回来后连连说“怪人,怪得不可理喻”。
这一次得了空闲,迦岚亲自去访,倒也好运气遇到主人在家。就像亲信说得那样,眼高于顶一个人,面对正亲王照样爱理不理,可也确实有才华,尤其多年游历硬是把偌大家产都作了川资,弄到家徒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