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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亲家面露鄙薄之se,点手指着屋中零落殆尽的一切,傲然道:“吴家嫂子,世上谁家做父母的,愿意把自家的亲骨肉往你家这火坑里填?哼!若说火坑,却是高抬了你们,应该说是冰坑才对!我家闺女的庚帖,你还是不还?”
吴大妗子两眼起了红丝,如河东狮一样吼道:“不还你又能怎的?”
郑亲家拍桌而起:“若不还,我就上县衙门去告!你家那儿子,前些ri子还当他老子成了指挥使,他自己就是吴衙内了!他勾搭了一帮青皮后生,在勾栏院中东游西逛,吃酒耍钱,无所不为!我郑家的女儿,怎能嫁这种无赖子弟?若你不还我庚帖,休怪我上衙门去,告你家小子不成器,那时知县大人作主,将你家小子打了夹了,庚帖还是要退我!”
吴大妗子手扶额头,一下坐倒在冰地上,想到不成器的儿子,眼泪簌簌而落。
正挣扎起来要哀恳时,却听吴大舅嘶声道:“罢了!我吴家今ri,已经是一败涂地,就把庚帖还了他郑家!”
吴大妗子还要支吾,但见吴大舅脸se不对,也顾不上再说,急忙把那张庚帖从个破木匣子里取出,掷在地上。
曾经的郑亲家捡起女儿的庚帖,冷笑着去了。吴大妗子拉起吴大舅的手,却只觉得他三个指头凉,两个指头热,心下大骇,颤声道:“当家的……”
话音未落,吴大舅一口黑血喷出,溅了赌败归来的吴舜臣一脸,惨叫一声:“我好悔啊!!!”就喘起急气来。
到了此时,吴舜臣什么也顾不得了,飞一样冲到西门庆府中,伏地大哭。西门庆急忙去了吴大舅那里,请了何老人来,一番施针用药,吴大舅终于悠悠醒转,看着身边的西门庆,吴大舅两行热泪潸然而下。
这时,洗了脸的吴舜臣跪在吴大舅和西门庆面前,放声痛哭,口口声声,发誓要痛改前非,绝不再赌。西门庆冷着脸道:“我送你四句话——贝者是人不是人,只因今贝惹祸根。若是明朝分贝了,从此翻作贝戎身!”
吴舜臣听了一怔,然后便醒悟,这是姑父在四句话中嵌入了“赌”、“贪”、“贫”、“贼”四字来砥砺自己,这小厮却是个硬气的,一悟之下,便不声不响到了门外,用斧头将自己的左手小指硬剁了下来,然后白着脸回来跪下——“孩儿今后若再犯个‘赌’字,有如此指!”
这一下,何老人又是一番忙乱。吴大妗子心疼丈夫儿子,哭得哀哀yu绝。吴大舅见儿子有了成器的眉眼,又是喜,又是怜,看着西门庆忙里忙外帮着照应的身影,又是惭,又是愧,转脸向墙咬着破被,眼泪已是汩汩而下。
正嚷乱间,外边轿子落地,原来是月娘也亲来探视,吴二妗子闻讯也来了,一家人哭成一团。
正哭得恓惶时,又有一人推门而入,吴家人一看,都惊跳了起来。这正是:
服药苦口终治病,溃痈痛心胜养毒。却不知来人是谁,且听下回分解。
1。33 雪夜(改)
门外进来的人,却是吴二舅,他现在步履端然,面se俨然,从前那个不学无术游手好闲的纨绔形象,哪里还能从现在的他身上找出一分影子?
吴二舅入门后,分开众人,先握住吴大舅的手,未开言,泪先流,好半天才哽咽道:“大哥,妹夫仗义,咱们吴家的祖居——今天已经赎回来了!”
一言既出,吴大舅如服仙丹,病立刻就好了一半儿。当下挣扎着下炕,便要带着家人向妹夫妹妹磕头,只急得月娘扶起这个,又拉起那个,一时间手忙脚乱。
西门庆拉住了吴大舅吴二舅,沉声道:“过去之事,便让它过去!只希望二位舅兄从此之后,洗心革面,做两个好人!”
吴大舅、吴二舅相对无语,唯有泪千行。兄弟二人第一次觉得,这间冰冷的屋子中,竟然是如此的温暖。
自从点化了吴家兄弟后,西门庆心里就怀了鬼胎,见了月娘的影子都不自在。他本来就怕自己对月娘动了什么花红柳绿的心思——其实心思早动了,只是没落实到行动上——现在添上了这段公案后,月娘见了他,那眼中似水的柔情几乎要泛滥出来,生生把西门庆吓成了个避猫儿的老鼠,三天两头,不敢进内宅一步。
为了排遣胸中这股冬寒里火热的sao动,接下来的几ri,西门庆忙得脚后跟儿打后脑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