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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金莲默不作声,自嫁予武大郎以来,这还是她第一次听到武大郎的家事。
叹了口气,武大郎接着道:“只因为我长得矮,所以四方的人都以下眼看我!只有我那兄弟的眼睛里,还是拿我当人看,而不是看一条狗。可是,后来我兄弟跟人练了拳,习了武,几年后火气一盛,一拳打晕沉了人,从此逃走在江湖上,只留下我一个人,在清河县里受万人的苦楚。”
“再后来,我娶回了你,说出来大嫂你莫恼,当时我还以为自己娶的不知是个什么样的丑八怪,但想想自己,我也认了,而且发誓,今生今世要对她好。但盖头一揭,我才知道我错了。我的浑家不但不丑,还是世上最美的女人。”
“可是,你当时看我目光,却让我象掉进了十八层地狱一样,就在那一刻,我觉得自己就象个被阉割的太监!旁人的眼光,我不看他们,但当那样的目光来自我妻子时,我心冷了!我当时只恨自己为什么长成了个三寸丁谷树皮?我恨我为什么会有个兄弟,长成了他却饿短了我?我恨这个世道,为什么不让小孩子个个都有饭吃,非要在风里雨里挨饿受冻,躲在一**树叶子取暖,呛个臭死?”
“金莲,你不知道这些ri子我有多苦,我人在家里,却活得像只过街老鼠。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不就是矮吗?矮的男人就注定一辈子也不能抬头?我怎么办?我还能怎么办?我武大郎只会做炊饼,可我的炊饼做得再好,在人人眼里,我也还是那个三寸丁谷树皮!”
“就在这时候,西门仙兄地府还魂了!他跑来跟我说,他和我是前生的仙友,当他那双眼睛看着我的时候,我就象看到了我兄弟武松的那双眼睛一样——没有讥笑,没有鄙薄,没有嘲弄——甚至他眼睛里的那种真情实意,比我兄弟还要多得多!”
“金莲,我从小流浪讨饭,长大了又被万人耻笑,看人眼se的本事,自问要准得多!我那时就知道,还魂后的西门仙兄他和我兄弟武松一样,都是个顶天立地、噙齿戴发的男子汉!蒙他照顾我,我回来跟你说了,你却说要试他一试,我让你说得心疑,便依你说的行事了!但是,当我在西门仙兄面前演戏时,我心里有多么讨愧,金莲你知道吗?”
“再后来,你一计不成,又生一计,我心里宠着你,敬着你,你要怎样,便怎样!但是今天,我们等李知县、贺提刑他们时,西门仙兄在他的书房中给我点破一事——当时我抱怨我生得矮,西门仙兄却说,当年他和地厨星贬入凡尘时,同行者有一裁衣仙女,因小故亦被罚落人世,更要变侏儒之身,当时地厨星便起了怜惜之心,就对那转生的星官说道,一个女孩子变了侏儒之身,却让她此生如何做人?就让我以身相替!金莲,你可记得,那裁衣仙女是谁?”
这一言却如石破天惊,武大郎泪流满面,潘金莲满面泪流。
“西门仙兄又说,前世既然许诺,今世便莫要后悔!金莲,前世我不后悔,今世我更不后悔,来世我亦不后悔!若你我还有来生,若你我还有那未尽之罪,我还要对那转世的星官说——就让我以身相替!”
“哇”的一声,潘金莲终于痛哭失声。
武大郎站了起来,突然在潘金莲面前跪下:“金莲!不管今生来世,我皆愿为你粉身碎骨!但是——若依你计策,再去试探西门仙兄,却是万万不能!我武大郎是三寸丁谷树皮不假,但我的良心,不容我再做这等事!否则,我武大郎岂不是成了暗昧的小人?也许你要说我就是个小人,但我武大郎的心,却还是颗热的!”
潘金莲只哭得气竭神疲,一时哽咽着道:“夫君……你不是小人……我听你话……是我女人家见识短……认错了西门大官人……夫君……你恕我……”这正是:
觉花有种识为籽,情海无涯苦作舟。yu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1。25 秋寒里的春意
武大郎和潘金莲把话说开后,潘金莲立誓再不猜疑西门庆,武大郎便似去了心头大钉一般,畅快无比。当下放倒身子,睡了好一个顺心觉。
他倒是心无挂碍,可这一夜潘金莲辗转反侧,却哪里能睡得安稳?
第二天一早起来,先做好了今天拍卖的炊饼。因为三ri前约好了西门庆要在狮子楼头会酒,武大郎便收拾整齐后,回头道:“大嫂,我先上狮子楼备办一切去了。”
潘金莲便道:“莫要贪杯,早早回来。”
武大郎点头出门,心里却是暖洋洋的。潘金莲的言语虽然和平ri一般无二,但武大郎却能从中感受到一股从未有过的温馨。
进了狮子楼,掌柜酒保,均是殷勤奉承,各式窖藏美酒、拿手菜肴,时鲜果品,无不帮武大郎预备得妥妥帖帖。武大郎见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便亲自去西门府上请西门庆赴宴,西门庆欣然而来,二人就在狮子楼头把酒共语。
拉着闲话,武大郎不知不觉便把话题扯到了自家兄弟武松的身上,最后道:“我那兄弟之才,胜我万倍!一双拳头抡开,百十人近他不得。若有一ri他回了清河,我便带他到府上拜见,西门仙兄若有用他处,尽管吩咐!”
西门庆听了暗暗欢喜,便慨然道:“武道兄的兄弟,自然就是我西门庆的兄弟!甚么吩咐不吩咐的,说来岂不伤了感情?兄弟之间,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才是该的!”
二人说得投机,西门庆便要带武大郎去看那座“清河第一楼”的选址。武大郎欣然应诺,便去结算了饭钱,一同前往县衙街前。一路上所遇之人见两位星主并行而来,无不叉手作揖,笑脸相迎。
武大郎心中感慨万千:“若非西门仙兄折节下交,焉有我的今ri?虽说我们前生有缘,但今生今世,姓武的也不能忘了西门仙兄天高地厚的大恩!”
到了县衙街前一看,却见一块好宽阔地皮上,有贲四正吆喝着人搬砖弄瓦,在拆一座临街的房子。原来西门庆前ri见了卖主,八百贯房价之外,又添了二百贯,将家里的笨重器具也买下来了。那尚家兄弟既得了额外的二百贯,又走了个轻身,如何不愿?于是前天交钱转让屋契,昨天尚家便全伙走人,贲四便安排起工钱茶饭,当天便雇了木行的人,拆起房子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