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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啊?」我问道。她哼了一声不答,快步走在前面。身子单薄地。
我取下围巾驱前,帮她围上。
「都是酒味……」她抱怨著。
我朝她笑笑,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大概是圣诞节的缘故吧!?路上车子人群少了很多。跟她踱步在红砖道上,想起了跟她,一起踱步送她回家的日子。多么年轻又多么自信的,以为我们的情爱是会像这样一路长长久久的走下去的。
一路长长久久的走下去的。
心中又一阵酸楚。红砖道上滴滴答答的不是马蹄声,是我俩足印的巩音。是错误。选择一辈子为过客,不成归人。倦的时候才发觉早已错过了可以落脚的所在。
跟她一路无语。她闷著气不讲话;我则不知道说些什么。送她到家,开门,不让我进门。
「坐计程车回去。喝醉了,不给你上去。」
「……」不知道该说什么。
「谢谢你……」竟然说出了这一句。
「谢我……是给你留面子啦~~~」她轻轻扬著眉头,转身上楼。
「对了……围巾还你……」她想到又下楼。
「你留著吧……」我笑笑。
「我不喜欢欠人家东西……」她笑笑。
「欠人家多少,就去跟人家算清楚……」
「好了,晚安。」
「嗯……晚安。」
走出巷子,酒意已退了八分。出巷口时见橙黄色路灯灯光耀眼夺目。圆山饭店就在不远处。踱上去散散步吧!慢慢走著走著,想著她的话语。不喜欢欠人家东西的女孩;而我,东欠西欠,是一辈子也还不清的情债呀~~~
走上那个斜坡,曾与她看过多少日落的地方。整个台北城彷佛沈睡在圣诞夜平安喜乐的气氛中。但,与我无关。坐在路旁,寒冷的冬风阵阵吹来。缩起了脖子,想到适才她塞在我大衣口袋的围巾。手掌在口袋中玩弄著围巾,彷佛一股温暖自掌而手而臂地传了上来。
一颗流星划过天际,早已丧失了许愿的能力。此时,千点万点的萤火突然闪烁眼前,是天上的繁星幻化而成的吧!?
台北的夜空,第一次有了星星。
只是这样的夜
当我想起,你或许会忘记;当我忘记,你或许会想起。
第三十四章
在拥挤的乘客中
我依偎著你
你扶著我们亲密的方向
我们总忘了相望
啊,亲爱的人
在千万张容颜中
会不会有一次你猛然想起我
我正是你身旁扶持的初恋人啊
——方娥真·晚潮
圣诞节。1992年年尾。
天空飘著微雨,打在我疾驰的车窗上,开花,漾成行行水渍下流。间有些雨丝自车窗隙缝窜了进来。冬雨打在脸颊,冰冰凉凉,有份奇异的舒坦及自虐的快感。
车速80。疾驰在田间的小径。收割过的稻田涨著雨水,飞快後退。我的心也涨满某种忆想,无以名之的∶想要去证实些什么;又似是惧怕些什么。像是要揭开愈合的伤口。只是不知这结痂之下,究竟是完好如初的新肉;抑是腐烂不堪入目的脓痂。
手中捏著一张住址,是兰的,早上才从秀雯那边套来的。
「你们不是已经结束了吗?为什么还要去找她?」话筒中传来她有点高亢的声音。跟兰分手後,班上女生像套好似地疏远我。打电话打了好几通给秀雯,勉强才接的。
「嗯……我……有点事想找她问明白。」
「问明白?」
「嗯……」
「我是不知道你们之间到底怎样了啦~~~,当初看你追兰还满有诚意的……」
「谁知道……唉~~~我还以为你们会比我早结婚的……」话筒中传来小孩的哭声。
「好啦~~我念她住址给你好了。你好自为之啦~~有什么话该说明白就说明白,不要你等我我怨你的……为了句不明白的话误人一生……」
「住址是……桃园县……乖……乖……」秀雯哄著小孩,哭声宏亮震耳。
「少青……对不起呦~~我家这小子肚子饿了……你等一下……。」
「没关系……我等你……」
车继续奔驰在田陌间。这样偏僻的所在,你真的割舍一切,甘愿把自己放逐在这地角天涯,只愿图个感情的清静?还是你早已侦知我终会来寻你觅你,设下这样障碍磨难,稍稍消弭你等我想我的怨气?抑或这终究只是我的一番情愿,在这你早已觅得一个安息自己情愫的所在,心化为琴,清澈见底?我莽莽而来却再也扬不起你一丝轻波?
往事如烟,同这飞快倒退的风景快速般在脑海飞映著。
这样凄清的雨夜我们爱撑著伞共同踱步在忠孝东路上。慢慢走到顶好商场,也不想去买点什么,只是去享受那份〃繁华〃的感觉。挤在人潮中,你说有份温暖的感觉。犹记得你最是怕冷,老爱把你冰冰凉凉的小手坞著我的脸,说是要冻死我;然後我笑著把它们揣在怀中口袋中温暖,彷佛一股暖流在我们之间流窜著,无视这冬夜的寒冷。
犹记得我们喜欢搭著公车乱逛,最好是52路,花上六块可以逛掉大半个台北市区。人多的时候你挨著我,我的手轻轻抚摸著你的背脊,脸上却一本正经地读著车厢广告。你笑说我总能心有二用,我笑答说只要对你的心专一就好。
这是一句诺言还是只是玩笑?
你当真了吗?
你注视著我,我却一迳读著车厢广告。天气很冷,车窗全起雾。你依偎著我彷佛有了全世界的依靠;我却只是酷酷地读著广告,用眼角馀光偷描著旁边的美眉,心中全无罪恶感。再也想不起你的容颜,那张年轻单纯的脸单纯的情感单纯的爱。只是望了望著你呀~~这样的点点滴滴是如此细微琐碎为何现在袭上心头却是如此浓洌恸心??
出门前拨电话给玫。
「我想去找她……」
「她?」
「嗯……兰,跟你提过的。」
「oh……是为了昨晚阿益跟你说的事吗?」她问道。
「oh……你听到了啊?」感到有点愧疚。
「我不是跟你说吗?欠人家的就要跟人家算清楚……」她说著,听不出是什么语调。
「……。」不知怎么回答。
「去问个明白也好……」她语调越来越细。感觉自己好像对不起她。
「玫……你听我说……」
「去看看吧……不用再多说了。」
「玫……我只是去看看,问她几句话……」我努力辩解著。问她几句话?要问什么?
若说往事俱往,是要她亲口给我一个判决,绝我意断我念,让我早得脱离情狱或上天堂或堕地狱,是要这样的判决吗?抑若是仍有藕断丝连,这几句话就能斩去情丝断去意念还是纠缠绕缚非要我给她个答案?
我不知道,也没把握。
只是,我跟玫这段呢?
「玫……你听我说∶不管将来会如何,我都有必要去见见她,问问她。把我们这段前缘清楚……」
「如果没有弄清楚,对我们永远是个问号。或许是个永远的遗憾。这样对你也不公平……。」我接著说。
「只有弄清楚了,这份感情没有遗憾……或是尘封存档;或是再续前缘……对不起……我是说或许……那样我想对大家都好……」
电话中传来可怕的沈默。一秒钟两秒钟三秒钟……她生气了吗?
「好……我相信你。我等你到晚上十二点……你没有回来的话,就不用来找我了……」她轻声说著,语气却很坚定。
「好……十二点。Anyway……我都会打电话给你。」
「好……我等你。」
出门已近中午,离午夜十二点还有十二个钟头。
只是,我真能利用这短短半天说清楚什么或问清楚什么,让自己此生无悔?午夜钟声一飨我是落得一切都空,像灰姑娘怅然望著南瓜马车发呆;还是厘尽心中疑惑褪去暧昧痴想,还我清清朗朗的情爱本色?
总是一个机会吧?心中有一丝期望,还有害怕。
车驶进一个小镇。停车。拿住址问了几户人家。找到兰的住处。按门铃,没人应门。屋顶上咕噜咕噜的鸽子警戒地叫著。又按了几下门铃,就是没人应门。看看手表,下午三点半。等吧!!
除了等待,又能如何?
雨停了。
有一天当我们年老
怎经得起一场岁月的陶侃
回味成了淡淡的热酒
饮不尽从前的怀念
记忆在无尽无涯的路里
把握我们有限的年华
只有那源头的红烛
红烛可否点成墓前的两盏火
为我们死後的从前燃亮
——方娥真·红楼
放假,起个大早。先把地板拖了,浇浇花,然後喂喂鸽孩子:小琪、小香跟阿志,还有贪吃的鲁猪。看看日历,圣诞节还是行宪纪念日?叫行宪纪念日好了,反正放假。随手放张CD来听,好老的歌:
『我凝视你的侧脸 你漠然数著木棉
骑单车的少年 结伴呼啸追逐笑颜
在街角那家花店 我停在红玫瑰前
你迟疑的瞬间 回忆也走的好远
你爱穿宽松的衬衫 你抗拒任何被束缚的感觉
沈思的我 或在你身後 而你头也不回
风扬起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