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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明知这一点,只得答应,却仍再三嘱咐:“如果无法靠近,就集中在一个地方放箭,要是能靠近,只撕出一个豁口将那两万人接出来就好了,千万不可恋战。如战况有变,听我鼓点指挥!”
他匆匆应了声,便带着那万人队疾驰而去。
我重新上了瞭望塔,须臾功夫,战况已完全乱了。
看不清谁是大延人谁是郜林人,褐色的衣甲和褐色的皮裘,在高速旋转的战圈中央混成一片。隔得太远,厮杀呼喝之声入耳皆无法辨明。
唯有那战旗之下,一片宁静。
大延的皇家战旗乃是蓝底绲朱边的,上面是一对鹰翼和一双狼眼,外圈缀着霹雳日月。此旗所在定有一万顶精锐的护天军在。
如此的乱况,护天军仍未投入战斗中,可知冬珉仍然在观望。大延军队的力量尚未完全发挥出来。
就算那个万人队真的冲进去了,也不过是多一万人殉葬而已!我心头大骇,令军士敲响战鼓,三声重三声轻,意即放箭即可万勿靠近,果然,那个万人队就在比一箭地稍远的地方停下了。
郜林人的箭术比大延人的好很多,箭法精且及远。这个距离,我的万人队可以杀伤大延的军队,但对方箭羽射不到他们。
几拨箭过去,外圈的大延军士纷纷落马,但就在集中放箭的地方,延军竟越聚越多了。细细看,果然也是在这个方向,德兰所率的两万人正在集中力量突围。
延军却集结起一部分,朝着鄂尔珲所带的万人队逼近。他们已经脱离了原本的战圈。如果鄂尔珲与他们缠斗,必然无法再远程杀伤围住德兰所部的延军,可是如果不管他们,鄂尔珲的万人队就会迅速被纳入他们弓箭的射程之内。
“五重一轻!”我尖声叫道:“五声重,一声轻!”
鄂尔珲会意,他的万人队迅速分为左右两翼,朝着那逼近的延军两翼绕了过去。
在这样的位置,他们开弓射箭既能伤及战圈中的延军,也恰好构成对主动出击延军的侧腹威胁。
那部延军停下了,也分为左右两翼,又朝着他们逼过去。
“讨厌死了。”我恨恨骂道:“再派五千人,从中间接应!”
新派的五千人加入战斗,似乎起了不小的作用,那脱出主力的延军很快死伤殆尽,可在战圈中,德兰身后跟随的战士也越来越少了。
箭羽如蝗,尽是朝着德兰突围的方向接应,终于撕出了一个突破口,鼓声再改,却是要那一万五千人上前援救。
然而,当德兰身后的军士与救援的人员汇成一体,几乎摆脱了大延的包围时,那杆旗突然被高高举起,旗下的军士突然高声呐喊,朝着这边掩杀过来。
“退兵!快退兵!”我失声叫道。
及至还活着的郜林军士退入斡尔多城,大延的士兵已经到了极近之处,连他们的面孔都可以看清了。
防守的士卒连发了十多番箭,方将他们逼退。
冬珉似乎并不急着进攻斡尔多城,就像一只猫捕到老鼠要将它玩弄一番方才吃掉一般,斡尔多城几乎成了他的手中之物,他正以悠游的心态窥伺着这些宫帐中的惊慌和恐惧,寻找最好的机会进击。
而原本留下的五万士兵,现时能上阵的只剩下了三万五千人。
“可恨,雪还没有化尽,否则便是用火烧也能烧了他们。”鄂尔珲一边任塔丽为他包扎右臂上的刀伤一边诅咒着。
“……他们在西北,咱们在东南。就算地上没有积雪,现在放火,是烧他们还是烧咱们自己啊。”我苦笑道:“只盼大汗发现德兰不归,看到狼烟,知道咱们这儿出了事,能赶紧回来救援。”
他不再说话,只是皱起眉头,嘶地吸了一口冷气。
“鄂尔珲,本宫来是找你问问,咱们还有没有什么可用的战法?本宫实在不了解如何用骑兵。”
“娘娘,小的只知道骑马打仗,调兵派遣,那是大汗的事儿啊。娘娘,您要是有了主意,小的和弟兄们自当万死不辞地执行,可您要我去想什么战法,那可比杀了我都难。”鄂尔珲的话算是绝了我最后一点希望。
如果羽瞻不及时赶回来,斡尔多城陷落的时间便完全取决于冬珉什么时候心血来潮了!
明知迟早败局,决不可投降。
而冬珉这败德之人,居然用了和羽瞻一模一样没良心的战法。
每当斡尔多城的士兵欲休息时,他们便鼓噪,摆出一副要进击的姿态,可当郜林军士提高警惕密切观察他们时,他们又开始休息。
“那快点下雪吧,刮大风暴吧。”鄂尔珲明明疼得直吸冷气,却还不住嘴地诅咒:“冻死这些该死的魔鬼。”
“……阿爷说得容易,那雪是你说说就下的?”塔丽都不以为然:“现下连个萨满都没有。”
萨满?我叹一口气,想到了缇金,如果她在说不定是真的能招来暴雪狂风的,可是……
“怎么没有萨满啊?”鄂尔珲横了女儿一眼:“你祖母就会!”
“杜伦婆婆能招来风雪?”我惊异地站起来,大喜过望。
“……”他挠挠头:“阿娘也不是真正的萨满,我小时候有一年大旱,草都枯萎了,阿娘念咒召来了雨水,可是她能不能带来风雪,我也不知道……”
来不及听他啰嗦完,我已拔腿而出,即使杜伦婆婆只能招来雨水,这个季节里也会迅速变成雪花吧。
可杜伦婆婆听了我的要求,却只能为难地摇头:“娘娘,我那时……和现在不一样。天是要救牛羊呀,才借我的身体念出咒文带来雨水,可现在下雪,牛羊会冻死,那边的战士们也会冻死……”
“可是他们不死咱们就得死!”我急得几乎要哭出来:“杜伦婆婆!”
“谁死不都是死么?”她淡然得几乎可怕:“咱们的勇士们有阿爷阿娘等着,有妻子儿女盼着,他们的难道就没有?打了败仗而死并不可耻,但用这样的手段去害死别人,那才是最最可耻的。”
“可是……”我一时不知如何和她解释,我自然也不想多杀伤大延军队,可若他们不受创,如何才能解斡尔多城之围?难不成去找一名剑侠把冬珉杀了么?这简直是在痴人说梦。
斡尔多城的每个人,都在恐惧中强自克制着,生活似乎还按着原先的轨迹进行。
第二日,我醒来却仍旧呆坐在榻上,奶娘进帐抱起白伦,是该给孩子哺乳的时候了。
“别。”我突然出声阻止她:“把孩子给我。”
“娘娘?”
“我的乳汁还没有干。”我恻然笑道:“死之前至少该亲自哺喂孩子一次。”
她惊惶地跪下:“娘娘千万别这么说啊!您不会有事的,大汗会回来救咱们……”
“也许等不到了。”
我不待她答话,自站起身来,抱过白伦,解开衣服。他拼力的吮吸带来的疼痛让我不禁暗暗咬了牙,可看他那一副沉醉的样子,却让我心都酥了。
这是最幸福,也最痛苦的时刻。
然后是珠岚。
也许女孩儿有比男孩更敏感的心绪。在我把她抱开之前,她突然大哭起来,小脑袋一个劲儿往我怀里钻。
我鼻腔酸涩,却流不出泪水来。双臂紧紧揽住这柔润的幼女,我多想就这么抱着她再不放手,可是不行。
我刚刚扣好衣扣,一名士兵便闯入大帐:“娘娘,延军列阵了!”
我笑叹一口气,亲自捧起自己的头盔,系带子的动作很慢很慢,这是我最后的闲暇,我似乎要用这短短一刻将自己的一生想清。
手指紧紧握住宝刀刀柄,是的,要开战了,是真正的恶战:敌方是我的兄长我的仇敌,他手下的是曾经保卫过我的大延护天军,那些人讲着我的语言曾对我下跪高呼着公主殿下万福……
不,我突然一个激灵,也许还能有斡旋的办法!
茨儿犹疑道:“娘娘,当真要如此?”
我点点头,她为我散开头发,重梳成大延妇女的发式,那些我出阁前所佩戴的花胜金钗,又插在了如云鬓发上;罗裙曳地,霞帔流光,我换上的是大延公主的服色,也许能凭这样的身份暂时延后他们攻击的时间。多等一刻,也许就能等到羽瞻的援军。
德兰见我如此打扮,已经料到了多半,他浑身颤抖跪在地上:“娘娘,万不可如此啊……您这样是犯险……”
“打仗就不是犯险么?”我笑笑:“若是本宫死了,你和鄂尔珲,请一定保全白伦和珠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