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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南家油坊村的外孙吧?”突然有人说道。
小舟回过神来,连忙应了一声,看向说话的人。那是个清瘦的老人,小舟认得他是班上一个孩子的爷爷,平常这时候都是跟几个爱下棋的老人在村口大树底下下棋的。可能因为今天下雨,他们才挪了棋盘到这里的窗根下继续下。
“你也瞧见南家油坊比我们孤山子要富得多吧?”老人说,“我们孤山子连同左近这五个村子被困在了骆驼山北边,唉,可说是穷山恶水,只要雨水大,出山的路就没了。一年到头,春汛完了秋汛来,涨水之后村里少则半个月,多说一个月出不去人。赶上像这样的暴雨,从来没人还想出门子的。”他停了停,向一旁的老人说道,“小五家的媳妇昨儿说是要去县城看病,现在还没出门今个就走不成了,这么耽搁下去怕是这个月都去不了?”
“说的就是。”旁边的老人回答道,“五子不在家,没人拿主意,他家的几个娘们儿都是糊涂人。”
小舟走出了杂货店,在泥泞的村路上越走越快,顾不上迸溅的泥水把半条裤子都毁了。他跑进住的地方,把随身带来的东西一股脑地丢进一只袋子里,再裹上层层塑料袋然后塞进背包里。
收拾完东西小舟推着摩托车就往外走,刚走到院子门口,夏末竟然猜到了似的一个电话就打了进来,小舟犹豫不决地站在屋檐下接电话。
“小舟,雨下得太大了,山里可能会涨水。”夏末说。
“哦。”小舟缩在屋檐下,半个身子被雨水淋透。他应的口气冷淡至极,夏末本来似乎还有话要说的,结果被噎了一下,有些冷场。
“不用把我当成小孩子,我不会到处乱跑的。”小舟说,口气带着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强硬。
“知道,知道你不是八岁了。”夏末说,他似乎犹豫了一下,口气软得有些含糊,“我是想说,你可不要突然回这边来。”
小舟的脸腾地一下烧热了,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羞耻,“我……我怎么会干那么心血来潮的事?我又不是小孩子。”
“是,是,我知道。”夏末说,“我这不就是瞎操会心么。下暴雨不一定就肯定会发山洪,但是你没见过山里涨水,说要涨起来就是分分钟的事。我怕你临时起意,想回来。”
“不会。”小舟咬了咬嘴唇,坚持撒谎。
“那好。我不烦你了,吃过饭了吗?”
“吃了。”小舟慌乱地继续撒谎,还硬气地命令夏末挂电话,“我要睡午觉了。”
“好,好。睡醒了给我发短信。”夏末好脾气地笑着顺从弟弟。
小舟挂上电话松了一口气,推着摩托车继续往外走,锁好门拿粉笔在门上留了条子。他只有一把雨伞,要骑车的话他就没办法打伞,不过反正雨下得这么大,身上瞬间就湿透了,打不打伞都没多大差别。
大雨仍旧铺天盖地,小舟冲进雨幕的时候什么都没多想,夏末就在咫尺之外的时候,还想要他度过一个月都没有夏末的生活,他受不了。不管怎么样他都要赶在山路不通之前赶回去。他暗暗打算,如果山路并没有因为这场雨而被淹没,那他明早天一亮再赶回来。
夏末会不会觉得他突然跑回去这种行为很变态,他已经来不及考虑了,他唯一的念头就是希望自己出来的还不算晚。什么责任承诺,或者说任性的随性的坚持,他都不想要了,他只想要回家。
在大雨的泥路上骑摩托并不算容易,小舟全神贯注地看着路,两只手把稳了车把。因为车速太快,车轮从后面飞溅起来的泥水能一直溅到他的头发上。不过反正雨势够大,还能把他淋个半干净,只不过瞬间又是泥。
一路上所有记忆中的河流溪水山涧都变宽了,小溪变成了河流,山涧变成了飞瀑。山路缠绕在山腰,雨水从山上冲下来,漫上山路,再从山路的另一侧冲下山谷。往日里小舟看惯了的青翠山岭在厚重云层下现出一些狰狞的黑色,在这里人会显得格外渺小,由此心生惶恐。还有山路漫长的焦灼,小舟急得几次加速又因为路况太差而不得不减速。
唯一让小舟觉得庆幸的是,在骑行了一个多小时之后,他顺利地通过了记忆中最低洼的一处山谷。虽然没法开得太快,他又需要时常停下辨认方向,但是他还是乐观地估计照这样下去,他肯定能顺利回到夏末那边。虽然,夏末可能会觉得他是个傻逼。
雨始终下得很大,他时不时地用力眨眼才能保持视线清晰。又穿过了几个山谷,积水渐渐加深,一条河水已经开始向路上漫,他忍不住又加快了速度。
不过这次他的好运气用尽了,摩托车冲开了之前不知道是汽车还是牛车留下的车辙,代价是他全身都是泥水,他干脆继续加速,痛痛快快地享受着狂风暴雨烂泥汤的洗礼。拐过弯道的时候小舟刹了速度,但是他在大雨中已经奔驰了一个多小时,身体有些僵硬,注意力也开始不集中,弯道转过90度角来他忽然发现前方是一个下坡路,尽头没在一大片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水中。
他记忆中这里并没有河水,看见这样宽阔浑浊河水他陡然生出不好的预感。就是这一瞬的慌神,他没注意到路面上有一块从山上滚落的石子。石头说大不大,大概只有两块砖头的大小,可是小舟的车速这时候不低,前车轮高速顶在石头上,车把猛地一歪。小舟连忙抓紧车把,可是身体失去了平衡,摩托车猛停下来,他被惯性猛地甩出去摔倒在一堆烂泥里。
疼痛从身体的各个地方传来,小舟吐了一口泥水,晕头转向地趴在泥水里,好半天才清醒过来,身上的疼劲也过去了。他忽地从地上爬起来,歪歪斜斜地走过去扶摩托车,先去检查摩托车有没有摔坏,咬牙忽视身上的疼痛。
而且说真的,他觉得自己还算幸运,他摔趴下的时候心里想得就是可千万别摔出麻烦来。没想到爬起来之后还真就没怎样,连脚都没有扭伤,只是裤子撕了条口子。大概是因为这段路虽然已经是柏油路了,可是实在破旧得很,下雨之后附上了厚厚的烂泥和树枝,摔上去不算严重。
小舟扶起摩托车,没想到左腿稍微一用力,方才他尽力忽视的疼痛就从大腿上传来。他低头看了一眼,左边的裤子上有些血色。
不要不要不要,小舟恼火地丢开摩托车,一把捂上大腿。可千万不要再出血了,要是被夏末看见……隔了半天他抬起手,掌心上一片红色。
“完了。”小舟自言自语了一句,又扯住撕破的裤子,捂住裤子上的血迹,没好气儿地狠狠压了一下,大腿上立刻报复似的火辣疼痛。
小舟一瘸一拐地走到吞没了道路的河边,冷着一张脸看浑浊发黄的河水卷着树枝向下游流去,抬眼望去山谷里全是水。
他试着走进水里,水流很急,而且很快就没到了他的膝盖。小舟知道没办法了。现在的水深就能淹没摩托车的排气管,再往前走,水会泡到他大腿上的伤口不说,即使他能趟过这条河,他也没有办法一瘸一拐地走完剩下的路。
这里已经不远了,走了这么远的路,到最后还是白费。
小舟一动不动地站在水里,看着泛滥的浑浊河水,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他现在不急着走了,突然不想动弹,不想回去,只想在水边坐下来,大脑空空地盯着河水发呆。
他退后了几步,真就一屁股在地上坐下,面对着宽阔的水面发呆。
也不知道坐了多久,心思沉到了几层地下,一阵汽车极速驶近的声音渐渐真切,小舟甚至没有心思抬起头去看。汽车声在河水那边戛然而止,小舟恍惚地想起来这种天气还开车出门,是进水发动机熄火了吗?
他抬起头,看见一辆眼熟的越野车。
夏末从车里下来,先骂了一句什么玩意,然后突然抬头看见宽阔河水对面马路正中间盘着腿好似正在暴雨中闲坐的男孩。
“小舟?”夏末举着一把伞,疑惑地都没敢喊大声。
对面的男孩应声转过视线来,好像从恍惚的状态里突然清醒过来,看到他就是一愣。那不是夏小舟还能是谁?
“卧操还真是你!”夏末差点就破口大骂,但张口一个“你……”接着就自己把自己呛着了,被气得想骂都找不着词了。“你特么原来是这山里的野狐狸吗?”
“哈哈。”小舟乐了起来。
“卧操,你哥我要被你给气死了!”夏末大声吼他,“你特么就算是野狐狸,你也学学你其他前辈,有他妈在道中间修仙的吗?”
小舟坐在地上开怀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