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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犹豫时,司命已是蹲下身,捏起手中的夜明珠照到地上,隐隐形态,竟是烧焦的人,额骨已森然突出,因是白日里方才烧过的,尸焦味极为浓重,凑近了更是令人毛骨悚然的味道。阿禄只蹙眉站在她身后,待司命起身方才将身上衣衫撕了一块递给她。
阿禄会意接过,赶紧遮住了口鼻,那块布上有司命身上特有的香气,能让人平心顺气。
司命见她面色缓和了些,又蹲下身细细打量那尸骨,片刻后方才起身道:“看这骨骼,是乔装的兵士,看来兰陵王此次是碰上一场恶战了,”他边说着边打量了四周烧焦散落的物事,方才接着,道,“他若留下尸体,断然不会流传出残杀平民的名声。”
司命没再继续查看,只带阿禄走到了大帐外,却被匆匆而来的凌波唤走,留了她一人无所事事正要入账,就听身后个女子声音,道:“阿禄姑娘。”
阿禄应声回头,才见是碧洗,只见她躬身拜了一拜,道:“我家王爷有请姑娘,说是尽当日之约,把酒言欢。”
阿禄听她如此说,方才记起当年那个约定。脑中不禁想起上次他大度放了杨坚一马,本该是心存感激毫无犹豫的,可黄昏时司命的那番话却又让她踌躇了。
只这一来二去的,她纠结在大帐处,那碧洗倒也不急,起身垂头等着她的答复。
横竖算着,她终是欠了长生帝君不少,若说与其把酒言欢,倒也是应该的。
阿禄定了定心,便跟着她一路向北齐驻地而去。一路虽有军士穿走,却安静无声,又添了一股子浓烈的火后余味,更显诡异。好在灯火通明,方才让她略定了心神。
到大帐前,无一人驻守,碧洗只垂头掀帘,道:“姑娘请进吧。”此时,阿禄才见白日里端庄泰然的碧洗面颊多了几分潮红,甚为娇艳。
她心下奇着,便进了帐子。
帐中有巨大的屏风隔着内外两间儿,摆设极为简约,却均是上上之品。
兰陵王白日所穿的银色战甲挂在帐子左侧的木架上,斜插着一柄银色长剑。帐中摆着个两丈长的矮桌,正摆放着大小各色碧玉酒壶十数个,与之相配的却仅有两个琉璃酒杯而已。
阿禄见外间儿无人,便猜到必是在屏风后,不觉有些局促,正要开口相唤时,屏风后走出了人。
他此时并未戴着那骇人的鬼面,薄唇轻抿,凤眸下清晰盘绕的紫色图腾,妖冶异常。
那狭长的眼中竟是水光涟涟,似有些微醺之意,淡淡看着阿禄,道:“坐吧。”
他说完,自顾坐在矮桌后,伸手指着面前的各色酒壶,道:“本王不了解你的口味,便搜罗了天下各处的美酒,可算尽心?”他边说着,食指轻轻自各个壶口滑过,莫名地添了几分妩媚,眼波温柔至极。
这一句问的极为暧昧,听在阿禄耳中更勾起司命句句间的前债,她只随口胡乱恩了两声,便仓促坐在了桌侧。
“你既不挑剔,我们便一一尝过吧,”兰陵王伸手拿起最小的那壶,缓缓倒了两杯,道,“此一杯,为两日后广陵之战。”他将手中酒杯递出,阿禄接过时恰触碰到了他的手指,下意识一收手,竟将酒杯覆在了身上。
“战前覆杯,此卦有异,”兰陵王只扫了一眼那酒杯,伸手拿起,怀中摸出素白锦帕擦拭干净方才又倒了杯酒,道,“当心些。”
阿禄面色有些发窘,只小心接过杯子。正要开口道谢时,却见兰陵王微眯了眼眸,直接将她拉到了怀中,还未待阿禄有所反应,就听得扑扑几声清响,地上多了几个冒着青烟的黑洞。而此时,屏风后也窜出了一个只着肚兜长裤的女子。
“王爷,我出去唤碧洗。”那女子回首,赫然惊了阿禄,竟是与天宫上的芍药生的一般无二……只这一眼,让她想起了当年嫦娥口中那个传闻,当年承天帝姬于帝君寝宫撞破于床上的好事,貌似就是这个芍药。
照她这装束,又是自屏风后而出,难道……
她这胡思乱想的,倒也忘了自己还被绝色抱在怀中,只在那女子哀怨地看了自己一眼时,方才惊觉,猛然起身时,那女子已闪身出了帐子。
待她走后,兰陵王倒无过多反映,只低低一笑,眼波流转下,轻声道:“本王名声不好,吓到你了。”
忘却的前尘
阿禄听这话,愣是半晌也没琢磨过味儿来。
若说吓到了,却是被方才那暗箭吓得。可听他话里话外的意思,显是说的那与芍药一般无二的少女。他长生帝君于天庭是众美仙姬心尖儿上的人,于人间亦是生的极为稀罕,若说没有几个女人,倒也让人起疑了……
可先前与杨坚相处那半年,没少听他说起这王爷,或是明讲或是暗示,不近女色与荒淫无度共存,不近女色是不纳任何妃妾,荒淫无度是天下遍布帐内知己。
如今,不巧恰是被自己撞见了。
阿禄正是呆立着,踌躇着如何告辞时,帐外忽然传来一阵嘈杂之音。阿禄疑惑看向兰陵王,只见他眼神示意自己噤声。一个声色清澈的少年道:“王爷,北周世子听闻出了刺客,特来拜访。”虽然问着话人却没有进屋,一看便是对他颇为恭敬。
兰陵王将两腿架在矮桌上,双手交叉搭在身前:“碧月大惊小怪了,一场误会而已。请转告世子,本王睡下了。”声色慵懒带醉,倒也不必佯装。
帐外人应了是,火光与吵闹也随之渐渐散去。
“阿禄,”兰陵王蹙眉看她,沉吟片刻才道,“你额间发黑,可是方才沾了什么不干净的?”
阿禄听他这一说,才觉心跳不匀,方才是紧张,如今倒真是有些诡异了。她只想了下,便坦然道:“除了去了火场,没沾过任何东西。”
兰陵王微弯了凤眸,摇头叹道:“大火焚烧,就是为了盖住南梁以人做毒引埋下的剧毒,你还真是去的巧,”他自怀中摸出个白玉小瓶,道,“解药只剩了一颗,药师尚在调配,此毒三个时辰便会入骨。”说完,抛给了阿禄。
三个时辰便会入骨,方才至今已有半个时辰……
阿禄下意识接过瓶,却猛然想起方才去的并非自己一人。一念而起,她攥紧了手中玉瓶,道:“多谢王爷,阿禄可否退下了。”
帐中灯火摇摆着,影子恍惚在二人之间,闪烁不定。
兰陵王只盯着她,半晌方才弯了凤眸,低声道:“要去便去吧,本王仅有一句话,此药只剩了一颗……而你,只有三个时辰。”
他说完,自闭了眼眸,冷如冰雕。
阿禄晓得他已明白,自己必是拿此物去救人。她看着兰陵王,想起了万年前初上蓬莱,他悠然回了头,待自己和善的言语与神色。那万年来偶尔的美食款待,偶尔的深笑浅笑,若非司命今日讲明的一切,长生帝君不过是传闻中永不露面的上仙,而绝色也不过是蓬莱仙岛上美得让人羞愧的温柔男子……
阿禄低头拜了一拜,道:“多谢王爷。”
她匆匆转身,不敢有片刻停留,直奔杨坚大帐而去。远远地,正瞧见凌波抱臂站在大帐外,她将那玉瓶收入怀中,快步走近。
“小师父……”凌波抿着唇,看她站在自己面前,半晌才道,“世子爷和苏公子在内议事,旁人不得打扰。”阿禄急急点头,道:“我晓得……麻烦我有要事找苏公子,可否……”
凌波侧了头,不去看她,道:“小师父,你虽是我的师父,但我凌波还是世子爷的人……你害世子如此伤心,我虽不能质问任何,但也不能任由你与那个苏合香再伤了世子。”他心思一向纯透,说的更是直接。
阿禄心中想的全是司命的命劫和那巨毒。三个时辰,她还要想好如何骗过司命,让他安心吃下这解药,如今可是半分时间也浪费不得了。她只得伸手扯着凌波的袖口,认真道:“凌波,帮我叫他出来,任何借口都可以,我只要他赶紧离开这里。”
杨坚帐外自来只留着凌波一人,要想进唯有他点头。阿禄自是晓得,说完后也不再多费口舌,只盯着他不发一语,盯到他终是回了头,无奈叹口气。
“只这一次,”凌波低声,道,“你等着,我把他骗出来。”他说完转身进了帐子,留阿禄一人在外百般纠结着。
约莫过了盏茶功夫,司命方才出了帐子。他似是猜到阿禄在等着自己,一语不发,示意她随自己离开。而随后而出的凌波则是神色阴沉,只低声对阿禄,道:“哎,骗谁也不能骗世子,小师父你走吧,世子爷今夜不会再寻苏公子了。”
他此话说得明白,杨坚必是晓得阿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