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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的赵坤,在黑鹰帮混得还不错。黑鹰帮是A城最大的两大帮派之一,在这座城市的势力广大,和本城另一大帮派苍狼帮明争暗斗,相争十分激烈。但无论如何强大,毕竟也还是黑帮,见不得光的。
那天,我照常去按摩城上班。一大清早的,店里便坐满了人。我有些惊讶,平时的这个时候,通常蚊子都不见一只,冷清得能冻死人的,今天怎么来了这么多人?
我带着好奇走进了店里,几个刚来的小妹正围着那些客人忙得团团转。
领班早已经到了,见我来了,连忙迎了上来,脸上由忧转喜,把我拉到角落,攥着我的手一脸恳切。
“沈浪啊,你可来了。这几个祖宗一大早就冲到店里来了,你不知道,他们真比祖宗还祖宗,难伺候着呢!幸好你来了!”
领班的意思,我了然了。她是想叫我像平时一样,对着那帮子男人千娇百媚,柔声细语一番,他们便能服服帖帖了。让他们掏银子,他们绝不会逆了你的意思,掏出金子来。
我笑,朝领班一眨眼,却不动,站在她身前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领班笑得更欢了,朝我一挥手,“行行行,我还不知道你,他们的消费里头,你抽四成,这总可以了吧!我绝亏不了你的!”
我这才迈开了脚步,巧笑嫣然地走到那几个男人跟前,一顿胡夸乱赞,温柔软语,很快,男人们便消停了下来。这其中,却除了一个男人。
那是个很冷沉的男人。他光裸着上身,静静地趴在那里,裸露在外的结实肌肉,在明晃晃的光下,散发出诱惑的蜜色光泽。他的眼睛是闭着的,神情慵懒,像一只豹子一般。
这是一个很危险的男人。第一眼,我就这样断定,那无与伦比的狂野气息,瞬间向我袭来,我的注意力,不受控制地朝他聚集过去。
可无论我如何言笑晏晏,撒娇弄欢,制造出多大的动静,他闭着的眼,却从未睁开过。那一刻,曾经满满的自信,被倾泻一光。
我有些失落,又有些忿恨。我不美吗?还是,我不够风情?不,不是这样的,眼前这一帮极尽谄媚讨好的男人,不就是我魅力的最好证明吗?可为什么,唯独那个难惹,他可以如此漠视我,甚至连看我一眼都不屑。
按摩要结束了,我故意装作不经意地走过去,顺手为他掀起他身上的毛巾,为他细细地擦干身子。
这时,我不由得呆了,他宽阔的背脊上,居然横七竖八地趴着无数条伤痕,像一个个标记一般,倔强冷然,有如他这个人一般。
“好看吗?”
我的手一抖,毛巾差点掉到地上,这是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我永远都急得,我转头看他时,他那双悠然沉邃的眼,嘴角歪歪斜着,挂着一丝满不在意的笑,我惊慌失措的脸,在他的瞳孔里缩成一个小小的影像。
自此之后,我便甘愿沉沦在那一方眼中,那个全身布满疤痕的男人眼中。我爱上了他,不可自拔,即使沦陷,在所不惜。这一点,在他走了之后又回来,充分体现出来。我始终控制不住自己爱他的心。
后来,他和那群人一起走了。我知道,自方才不经意地那一眼之后,他再也没有注意过我了。
十八岁的我,在当时终于知道了一件事情。并不是每个男人,都觊觎女人的美貌。一个美丽女人的悲哀,莫过于爱上了一个不爱自己,也不为美貌所动的男人。
我,就是这样一个女人。
和赵坤正式走到一起的时候,我就清楚,他不爱我。从第一次碰面之后,我就忘不了他,我不是那种很被动的女人,我知道我要主动出击,才有胜算。果然,游戏人生,厮混黑帮的赵坤,最后接受这样一个我。
只是当时年轻的我并不了解,爱情的美,有很大一部分来源于神秘与距离。就像赵坤之于我,苏青之于赵坤。
没错,一开始,赵坤的心,在苏青身上。这是一个女人与生俱来的直觉,从赵坤看苏青的眼神,我便明了了。
那不是一个普通朋友的眼神,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才会有的眼神。尽管赵坤可以隐藏,可这样一个爱着他如生命的我,又怎会观察不出那一点细小的不同呢?
而这样的眼神,赵坤对我,从来没有过。
我生命中视之为最重要的两个人,居然会变成这样。不得不说,天意弄人。
我很伤心,却不能说出这伤心的缘由,所以,这伤心最后成了痛苦。
认识苏青的时候,她刚来这座城市不久。将将才从大学里走出来的大学毕业生,水嫩得能掐出水来。那青涩的模样,让我仿佛看到了,青春在飞。
可这样一个美好的女孩,眼里却偶尔也会流露出不经意的伤感。就像一个细致的白瓷娃娃,看着那么完美,仔细看去,才会发现,在角落的缝隙里,也会有小小的裂痕。只是,她身上裂痕,被她隐藏得很好。我从不知道,她到底是为了什么,才有了那样的神情。
直到季书云的出现,将这层伤疤重新翻开来。这些都是题外话了。
想不到的是,这样一个纯净的孩子,居然会和我这种女人混在一起,后来居然还成了最要好的朋友。天下的事情,真真是说不清道不明,没有什么太多因由缘何可说。
再后来,赵坤陷入困境,被黑帮陷害,欠下巨额债款。我不能看着他去死,只能委身下海,为他还债。
他一开始死活不肯让我为他牺牲自己,可是,没有人能阻止我爱他的决心,就算是他,也不行。
只是,之后偶然的一次意外中,赵坤终于有了机会逃出黑帮的掌控。我不知道他当时有没有犹豫,有没有想过我,但最后的结果,却是他走了,无影无踪,没有留下只言片语。也许他是迫不得已,也许他有着说不出的苦衷,可结果,无可改变。
我崩溃了。我什么都没有了,身家,清白,青春,我有的,只是肮脏的丑恶,连我自己都开始厌弃自己。难怪,赵坤走得义无反顾。
在我走到绝路的时候,苏青没有离我而去。我不说话,不吃东西,每天面无表情地对着墙壁发呆。她每天都坚持下班后来陪我,一边做饭一边说话,说这一天的所见所闻,我不答,她就一个人自问自答。
她给我煮东西,每天换着花样地做,从未给自己做过饭的人,自然做得好不到哪里去。
我不吃,她就一直给我热着,即使第二天的命运,每每都是倒入垃圾桶。可她不管,她就是要这样,没有人能阻止她,就像没有人能阻止我爱上赵坤一样。
晚上,我睡在房里,她就睡在客厅的沙发上,守着我。夜里,我总能听见拖鞋移动的声音,一遍一遍,我知道,她在我门外徘徊,却不敢进来。
就这样,整整三个月,我终于缓过神来。我没有再做小姐,因为那些债务已经不是我的了。我去了一家大型美发店做,并很快升上了领班。
每每想起那段日子,我都会提醒自己,苏青,这辈子,我都不会辜负。
原来,有一种爱,是可以超越爱情和亲情的。
那,就是友情。
我这一生,最最重要的人,只有两个,他们是我爱的男人——赵坤,和我一辈子的朋友——苏青。如果只能选一个的话,我想,我的选择会是,苏青。
番外之曾云容
人生的悲喜剧,在一幕幕交叠中,轮回上演。只可惜,你不知道的是,上天是否还会给你再次轮回的机会。悲剧?喜剧?结果,只在那轮回的最后一个定局。
最近我总是头痛,恍惚间想起从前,越想便越是头疼。我知道,那些,仿若埋在我记忆深处的尘封往事,是这一世挥不去的梦魇。
我叫曾云容,云想衣裳花想容的云容。很美的名字吧!可这么美丽的名字却非我的本名,就像我美丽的外表下,实际上并不美好的灵魂。我本叫曾云,容,只是为了追寻某个虚幻的影子而加的。
冬日里的阳光,总是显得温暖。融融的金线,丝丝缕缕,在空气里飞扬跳跃。但,纵然再美好的阳光,此刻也不会让我觉得温暖了。只因为,横亘在我与阳光之间的那扇,牢不可破的铁窗。
是的,曾经风光无限的曾家千金,现如今,是个为人唾弃不齿的杀人囚徒。
直到现在,我还没有完全回过神来,这一切,来得太快,太猛,就像一场突如其来的天灾,就像世界在一瞬间毁灭了。我想,就算是彗星撞地球,也不会让我变成现在这样,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我是疯了,为一个男人而疯,为一场虚无缥缈的单相思而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