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慕容苓瑶手里捧着衣衫,后头跟出一名宫女,捧着食案,上搁着两只白瓷碗,腾腾地冒着热气。她嗔笑道:“才回来?更衣再上床!在外面怕不跑出一身汗来?”
符坚与慕容冲自然依令而行,忙了一阵子才坐在了床上,用过羹,慕容冲突然道:“姐姐,今日是翰叔祖的忌日,往年都要祭上一祭的,姐姐可有准备?”慕容苓瑶似是怔了一下,可马上顺着慕容冲说下去,道:“七夕之夜,这么好记得日子,那里忘得了,已备妥了,还怕你回来迟了呢!”
符坚在一旁听得一怔,问道:“哪位翰叔祖?”却又想起了些影子,道:“是灭高丽的慕容翰么?”
慕容冲突起身给符坚俯身行了一礼。符坚道:“你这是做什么?”
他抬起头来,面带戚容道:“这是代翰叔祖父谢天王的。原来连天王都知翰叔祖的事迹,翰叔祖死后有灵,也当欣慰。”慕容苓瑶在一旁道:“我姐弟二人在宫中私自设祭,未蒙天王恩准,望天王恕罪。”
符坚自然不会加罪,拉了她坐在身旁,道:“朕虽略有所知,却也不记得详情。你们慕容氏先祖众多,为何单为慕容翰设祭呢?”
慕容苓瑶将螓首倚在符坚肩上,柔声道:“只为他才高命舛,因些我们做后辈的,也常为他不平呢!”她使了个眼色,一干服侍的人退下。
慕容冲将灯上的档板拨了一下,屋里顿时暗了许多,他方才一一道来。原来这慕容翰仍慕容廆之庶长子,性豪雄,多勇略,素来为弟弟慕容皝所忌。皝即位,他惧为之所害,因此逃奔辽东段氏,段氏疑之,乃逃于宇文氏,又不相容,不得已,佯装癫狂,方能保得性命。后慕容皝惜他才干,着人召其还国。起先言听计从,一战克宇文部,二战破高句丽。慕容氏在辽东的基业以此二役奠定。谁知,功成不久,慕容皝竟信小人谣琢而赐其一死。
“翰叔祖死前有‘翰怀疑外奔,罪不容诛,不能以骸骨委贼庭,故归罪有司……’等语。”慕容冲双手搁在案上,垂着头,幽然一叹,道:“以他的才干,不能容于本家,又无法取信于外族,一生颠沛流离,最后竟是这般下场,真正令人齿冷。从前我与兄弟们谈论此事时,总说……”他说到这里,却住了口,好似有些犹豫。
符坚听得入神,问道:“说什么?”
慕容苓瑶在符坚背上敲了两下道:“那要天王不加罪,他才敢说!”符坚攥紧了她的拳头,回首笑道:“捶得舒服,再捶下去……?”慕容苓瑶摇头道:“让凤皇来吧,他手劲大些。慕容冲应声过去,给符坚揉着肩,符坚道:“既挑起话头,说明白好了!”
慕容冲方才接着说下去道:“我们私下里说,如今这年月,君无才,因此杀臣;臣惧死,因此弑君,互成因果。遂教天下,再无豪杰际会,只有奸佞倾轧。略有一分胆略的,都少不得惹一分猜忌。若我们是翰叔祖,怕也只有造反篡位一条道可走。”
说到这里,他感觉得到符坚肌肉一紧,心知他是想起了原先他自已的位子也是弑符生而得来的。果然符坚道:“正是!当初朕何尝有什么问鼎之志?不过是刀釜临身,不得不为呀!”
“唉!”慕容苓瑶给符坚解了头发,取梳细细篦着,叹道:“若是当初段氏宇文氏有一人敢收留重用翰叔祖,后来占据关东的,怕就不会是慕容氏了。”
“段氏宇文氏皆是庸才,那里就敢用他?”符坚突然轻轻一笑, “你今日听了清河郡侯的几句话,就寻出这么大一篇文章来作,”他转过头来看着慕容冲,似笑非笑,毫无兆头的转了话题,“这急智也颇了得呀!”
这话一入慕容冲和慕容苓瑶之耳,两人面色一下子张惶起来,“凤皇……凤皇……”慕容冲的声音颤如风中之烛,好一会方才成句,道:“凤皇挂心家人,妄言时政,天王请重重加罪!”然后在榻上重重磕下去,慕容苓瑶一语不发,也是同样俯身叩拜。
符坚看着这双姐弟,灯光从他们肩头投下去,勾勒出瘦韧的腰身,妩媚中别有清峭之态,这般惊骇之时,依然不见丝毫卑怯委琐。他不自觉的将手掌放在了慕容冲的头顶,在他清爽的发丝上抚挲一会,然后慢慢的滑落下来,削瘦的肩头落在符坚掌心,颤抖得厉害。符坚不由生出怜爱之心,重重的揉了他一下,笑道:“不过是随意一句,你们就吓成这个样子,起来吧!”
慕容冲和慕容苓瑶茫然抬起脸,一时似乎还不明白他说的是真是假。符坚一手拉一下,让他们倚着自已坐下,姐弟二人方才慢慢绽出有些勉强的笑颜来。“你们不要瞎操心,”符坚却又深深的叹了口气,道:“他们有什么小错处,朕看在你们两个的份上,自会优容,若真有谋逆之举,也不是你们救得了的。”
“是!”慕容冲语气中惊怵之意未去,道:“凤皇从此再也不敢乱说话了。”“那也不然,”符坚淡淡地道:“你说的话,也要朕肯听才成。自古帝王出错,总将毛病推到宠臣妃妾身上,说什么清君侧……可笑!难道你们两个小孩子家,就能将让朕的心思玩弄于口舌之间么?”
“臣妾总是为那些红颜祸水们抱屈,”慕容苓瑶已经缓过劲来,掩嘴一笑道:“可幸天王是圣明之君,臣妾自然也可以当个贤妃了!”
“哈哈,”符坚放声大笑,道:“这句话说得好!其实你们方才说得,也自有道理。如今天下大乱,人人自危,从此世无英雄,唯独夫而已。”符坚起身,打开窗子,披风而立,发丝乱舞,仿若立在群山之巅,他傲然道:“若是无人敢以仁信待人,那就让朕……来作第一个吧!”
慕容苓瑶见状,向慕容冲露出个“成了”的微笑,可慕容冲却全然没有看到。他盯着符坚的背影,眼神异样地阴郁。象是饿极了的小兽,看着夺走他猎物的庞然大物。慕容苓瑶心里一空,蓦然明白过来。对于慕容冲来说,符坚所有的那些——信心、胸怀和豪情,已经永远永远的被剜去了,给他留下的,只是永不可愈合的的溃口和注定残缺的生命。
数日后王猛再度上表,力主罢免慕容垂,并得符融等附议,而符坚依旧不从诸臣。只是调慕容垂为冠军将军,出长安另驻。
消息由淌着大汗的小内侍传到慕容冲耳中,他随手拣了一只银锞子扔了给他。
“我们为甚么要帮他?”慕容冲打发小内侍走后,颇有些自嘲地笑道:“就为了他也姓慕容?”他脑后隐隐作痛,那日倒在天禄阁前所见的星子似一闪而过。
“这不不够么?”慕容苓瑶搅了搅调羹,指尖上的凤仙汁与酸梅汤差参同色,映在雪白的指头和玉盏上,红得刺目。
慕容冲想了一会,方道:“是,是够了!”
题内话
这一章里面提到了恒温,晋书中关于恒温有一段有趣的记载。“初,温自以雄姿风气是宣帝、刘琨之俦,有以其比王敦者,意甚不平。及是征还,于北方得一巧作老婢,访之,乃琨伎女也,一见温,便潸然而泣。温问其故,答曰:“公甚似刘司空。”温大悦,出外整理衣冠,又呼婢问。婢云:“面甚似,恨薄;眼甚似,恨小;须甚似,恨赤;形甚似,恨短;声甚似,恨雌。”温于是褫冠解带,昏然而睡,不怡者数日。
这是整部晋书中我最爱的一段,反复玩味当时恒温如坐云宵飞车般的心态,一笑再笑,乐不可支。句句阴谋,字字血腥的历史中,突然来了这么一段,不亚于最精良的相声段子,实在是足以令人心怀大畅。一连串的“恨”字,用得妙极,文言文的魅力呀,我就是用上一两千字,也写不出这种效果来。
不过,再往深处一想,其实也不是那么好笑。这位老婢的来历,实在是很可疑,相信十有 *** 是被恒温的政敌派来消遣他的。后来恒温逼宫,除了枋头之败的打击,这次受辱的经历只怕也有推波助澜之效。不过,这种后果,是遣老婢之人所希望的,还是未能料及的,就不可得而知了。
其实我很不理解恒温为什么要自比刘琨。刘琨这厮,倾身家与结欢于外族,一生功业,都由此来。可两京沦陷,未见他赴难之举;二帝被掳,不睹其救驾之功。此人名大于实,我素来不太瞧得起。恒温不论怎么样,收复蜀地的功劳实实在在摆在那里,他是唯一一个在晋室东渡后能收复旧土的将领,若无枋头之败,刘琨凭什么和他比?
说起枋头之役,又不得不提一提慕容垂了,如果当初他没能在枋头大胜桓温,那么也不会功高震主。要是小败一场,说不定慕容喡反倒放心了。要是他没有逃奔前秦,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