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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泽宇忽然想起一件要紧的事:“严先生,投掷传单的事我们可以包揽,只不过编写印制传单就不是我们的长项了。还请你们另请高明,尽快印完送来,别耽误使用。”
严复道:“编写传单倒也不难,关键是要通俗易懂,老夫随便找几个学生应该就可以。印制应该也不麻烦,咱们学校校报编辑部就有油墨纸张。你们什么时候要?”
张泽宇道:“今天天气不错,飞机随时可以起飞,而且战事紧张,也不能多耽搁。我想今天中午就开始对北京城内外进行侦查测绘,午后四点钟轰炸机出动散发传单。你们能在两点以前把传单送到岗亭么?”
严复从怀里掏出怀表,时间已经是上午十点半,当下急忙站起身:“老夫尽力而为!”说完拄起文明杖就往外走。
二七五、雄鸡一唱天下白(十七)
1911年12月22日,后世军事史屡屡提及的日期,在当时人看来却是普通至极,早上起来只觉得天气大好。虽然已经步入农历十一月,天气逐渐寒冷下来,这一天却是云淡风轻艳阳高照,瓦蓝瓦蓝的天空映得人神清气爽,一副暖秋的景象。
京城人民在熙熙攘攘中开始了一天的生活,南方革命党聚义开会、经世镇隆隆炮声都丝毫没有影响四九城王公子弟的雅兴,他们呼朋引伴提笼架鸟,或哼着谭鑫培的京剧选段,或说着八大胡同的荤笑话,溜溜达达来到茶馆,点上四色点心、一壶香茶,这上午时间就算打发了。
熬到中午,哥几个就近找一家饭馆再小酌一番。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大伙在祭完五脏庙之后,应该趁着酒酣耳热直奔澡堂子。泡到晚间,再去八大胡同找相好的乐呵乐呵。“上午皮包水,下午水包皮,晚上皮包皮”,这才是八旗子弟应有的幸福生活。
——但是,今天偏偏出了一点意外。
当他们晃晃悠悠走出茶馆的时候,空中忽然传来“轰隆隆”地巨响,引得众人一致翘首望天:“哟,冬天打雷啊!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崇三爷说笑了吧?打雷声哪有如此连绵不绝的?”
“切,没文化!学过《上邪》不?‘冬雷震震夏雨雪’,既然是冬雷,自然是一阵阵(震震)的。一阵阵连在一块儿,可不就是连绵不绝么?”
“呃……我瞅着这声音怎么像那个大鸟发出来的?”
“不仅没文化,而且没见识!你什么时候听过鸟雀这么叫?”
“我现在不就听着嘛?瞧,大鸟在我们头顶上绕圈呢!”
“不是鸟雀,没见着屁股冒黑烟么?”
“它在放屁不行吗?啊,朝皇宫里飞去了!”
就在众人驻足观看的时候,侦察机在北京城上空盘旋几圈,然后飞临紫禁城上空开始拍照侦查。此刻皇宫中,隆裕太后带着和蔼安详的表情,正在钟粹宫漫无目的地散步,不远处,五岁多的溥仪在太监和宫女陪伴下戏耍玩闹。
隆裕皇后长得并不好看,虽然看上去面相十分和善,可她却长着叶赫那拉家族标志性的大长脸,而且因为长期生活在暗无天日的皇宫里,加上丈夫光绪皇帝、姑母慈禧太后先后离世,她憔悴得瘦骨嶙峋。还不到四十五岁,已经有些稍稍驼背,牙齿也大多是蛀牙,让人觉得她已经步入人生的黄昏。
在暖暖的冬阳下,隆裕太后没有觉得任何欢欣喜悦,二十多年宫闱生活的一幕幕总是在眼前不断闪过:在体和殿,先帝在姑母胁迫下把选后的如意递到自己手中;在刚烧毁的太和门,自己被銮驾抬进了皇宫;在储秀宫,姑母慈禧太后对先帝宠爱的珍妃痛加杖责;在瀛台,先帝独坐中庭枯对冷月;在西华门,姑母挟先帝乘坐骡车仓皇出逃……所有场景的里面,自己都是柔弱的、被欺凌或被无视的角色,从没有任何值得高兴的事情。
眼看着隆裕皇后就要泪眼婆娑,天际传来了侦察机的轰鸣声。和其他人的第一反应一样,隆裕太后首先想到的也是:冬雷?但作为后宫之主,她明显想得更多,古往今来各种关于冬雷的训示迅速涌上心头:
周衰无寒岁,秦灭无燠年,
天冬雷,地必震。
冬雷不藏,兵起国伤。
秋后打雷,遍地是贼。
延光四年,郡国十九冬雷。是时,太后摄政,上无所与。太后既崩,阿母王圣及皇后兄阎显兄弟更秉威权,上遂不亲万机,从容宽仁任臣下。
梁天监四年十一月,天清朗,西南有电光,有雷声二。《易》曰:“鼓之以雷霆。”是岁,交州刺史李凯举兵反。
……
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清政府虽然已经分崩离析,但眼下它依然是中国大地唯一具有政统的合法政府,类似钦天监、太医院、僧录司之类稀奇古怪的部门依然在正常运转。隆裕太后还在七想八想,钦天监、侍卫处同时来报:天上有不明飞行物来袭,可能会对皇宫不利,请太后、皇上等迅速移驾他处,以保天家万全!
不明飞行物?UFO?隆裕太后有些摸不着头脑,忍不住问道:“那是什么东西?”
钦天监监副膝行上前一步:“启禀太后,据钦天监观测此物甚大,宽约十丈有余,长约五丈,速度快似游隼,飞行隆隆有声。微臣臆测,应当是极大的风筝!”
“风筝?风筝会发出这么大的声响?”隆裕太后对他的推测大为怀疑。
钦天监监副点点头:“至少形状上很像雨燕风筝。至于声响,民间风筝挂有各种响弦,响声也五花八门。如今风筝这么大,响弦必然也多,响声大些也在情理之中!”
“十丈宽、五丈长的风筝?”隆裕太后依然觉得难以置信。
钦天监监副硬着头皮说道:“是!”
说话之间,侦察机已经在紫禁城上空盘旋,并逐渐降低飞行高度进行拍照。侍卫处内大臣见状可不管天上飞的是不是风筝,赶紧劝谏道:“太后,这些怪物不知来自何方,但在紫禁城上盘旋窥伺内掖,已属大逆不道,恶意一目了然。俗话说:‘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何况太后、皇上玉体关乎天下兴废存亡?奴才恳请太后、皇上移驾他处,以避不测!”
隆裕太后皱了皱眉头:“移驾何处?”
“颐和园?”
“既然这怪物能到处乱飞,圆明园又和紫禁城有什么区别?”
“承德?”
“承德?”钦天监监副浑身一激灵,赶紧阻止道,“不可,万万不可!且不说寒冬行军不便,也不说当年文宗显皇帝驾崩在那里,单说陆军第二十镇刚刚反正,逆贼蓝天蔚等残部还在滦州附近活动,太后、皇上就不能轻易北上!在京师还有禁卫军拱卫,承德有什么兵力?”
“那你说该怎么办?”侍卫处内大臣怒目而视。
“微臣以为一动不如一静!如今天下动荡四海翻腾,太后、皇上一举一动都系乎天下观瞻,必须镇之以静,才能收拾民心光熙前绪。如果和文宗显皇帝一样移驾承德,很可能导致天下动摇,那就得不偿失了!”钦天监监副虽然只有正六品,此时却夷然不惧从一品的侍卫处内大臣。
“什么,得不偿失?混帐行子,你想置太后、皇上于何地!”
钦天监监副这才觉得刚才有些失言,赶紧补救道:“《尚书》云:‘民惟邦本,本固君宁。’《孟子》云:‘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有土方有民,有民方有君,所以应当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如果因为君王一时安危而动摇社稷,自然是得不偿失!”
说到引经据典,侍卫处内大臣还真不是小小钦天监监副的对手,只噎得直翻白眼。钦天监监副也敢太过放肆,当下对隆裕太后道:“具体如何处置,还请太后定夺!”
隆裕太后素无主见,一看要她定夺,顿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心中一着急,眼泪眼看就要掉了下来。飞机似乎知道她左右为难,拍拍翅膀离开了紫禁城上空,并渐去渐远,直至消失在天际。
隆裕太后长出一口气:“二位臣工,既然大风筝已经远遁而去,此事就到此为止吧!”
侍卫处内大臣却不依不饶:“太后,既然它今天能来,没准儿明天还来。依奴才看,还是早作打算的好,别渴而穿井、斗而铸锥,到那时候就一切都晚了!”
“至于以后该如何处置,就请二位臣工去和摄政王、内阁商议吧!”隆裕太后使了一招漂亮的太极推手。
“嗻!”侍卫处内大臣、钦天监监副只好告退。
两人告退后,隆裕太后犹自有些心神不宁,最初以为是被那大风筝吓得,吃过午饭却在榻上翻来翻去睡不着。只好起身在钟粹宫找个向阳避风的角落摆上躺椅,躺在上面打个盹。到了午后四五点钟,眼皮子也开始狂跳起来,隆裕太后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