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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转过脸,对吴禄贞说道:“司令,要不我们先把电报压下来,赶紧和张统制、蓝协统达成协议,明天就派程子寅部北上?等他们和姜桂题的毅军接上火,乒乒乓乓打起来,管他什么赵都督、李都督的电报,那时候部队就是想撤也撤不下来!”
吴禄贞、张世膺、何遂三人都苦笑着摇了摇头。
“怎么,这计策不行?”周维桢急忙问道。
张世膺作为燕晋联军的参谋长,主动解释道:“干臣兄所言本来是条妙计,不过却忽略了至关重要的一点,那就是程子寅部也有电报房。不用说,这封电报肯定是先发给程子寅,然后才发给我们的。就凭程子寅对孙元起的愚忠劲儿,他现在没拉起队伍不告而别,已经算是对得起我们了。你还指望他能听咱们的命令北上?赵都督之所以发电报过来,可不是为了征求咱们的意见。他不过是想告诉我们他的安排,让我们尽快调整部署,以免到时候措手不及。”
吴禄贞此时长叹一口气:“大好局面,功亏一篑啊!”
何遂急忙上前劝解道:“司令不必灰心!我们联军本部还有近万人马,加上第二十镇和第二混成协的兵力,对付禁卫军、毅军那些老爷兵绰绰有余。只要我们攻下京城,灭了满清帝室,形势将天翻地覆,又何惧之有!”
周维桢也道:“不错!无论如何,我们先灭了满清狗鞑子再说!”
吴禄贞无奈地苦笑道:“如果我们现在不动,这局面还能维持一段时间;只怕我们一动,南边的袁慰亭也该动了!”
这也正是张世膺、何遂等原第六镇革命义士最担心的问题。第六镇对付禁卫军、毅军,或许还有一战之力;但要碰到袁世凯麾下的北洋精锐,那就难说了。毕竟袁世凯是北洋军的精神领袖,而第六镇又是老北洋的底子。这两下要是碰了面,哗变、临阵倒戈什么的随时都可能发生。
何遂上前一步:“司令,开弓没有回头箭!事已至此,我们只能一条路走到黑。与其困守愁城坐以待毙,不如集结全军奋力北上,没准还有一线生机!”
张世膺道:“不,应该说有很大胜算,关键就看我们和袁慰亭之间谁更快。只要我们在袁慰亭追上之前,与张敬舆、蓝季豪兵合一处,拿下京城,那就立于不败之地。如果行动慢了,只怕就难说了!”
周维桢也劝道:“司令,快下命令吧!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啊!”
吴禄贞咬咬牙,狠命一捶桌子:“好!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咱们就再干一票大的!我倒要看看是他娘姓袁的脚麻利,还是哥几个的腿快!干臣,你去十一协李秀山(李纯)协统处商议借兵,明早就带一标人马北上,与程子寅部交接防务。”
“遵命!”周维桢大声答道。
“叙甫,你等会儿给张敬舆、蓝季豪发电报,就说他们的条件我吴某全答应了。然后再通知各部营以上军官明早七点开会,商讨开拔北上事宜。”
“好!”何遂用力点点头。
“育和老弟,你今夜再辛苦一下,制定出北上的方案,越快越好,越详细越好!”
“是!”张世膺敬了个军礼,“司令如果没有什么别的事,那我们就告辞了。”
吴禄贞想了想,补充道:“其实我们这次北上,是孤注一掷,以命相博。但凡行军打仗,必须未虑胜先虑败。所以我们必须考虑如果腿脚没有袁慰亭快,那该怎么办?在这封电报里,赵行止劝我们第六镇兄弟现在就和程子寅部一道西上,以免在此陷入苦战。但我不愿过去,为什么呢?
“第一,现在直隶形势虽然艰险,但北有第二十镇和第二混成协,南有我们第六镇的兄弟,处理得当的话,事情还是大有可为的。如果我们走了,张敬舆、蓝季豪他们怎么办?如今革命形势如火如荼,我们不能因为自己贪生怕死,置友军于险境而不顾,更不能给满清苟延残喘的机会。
“第二,第六镇兄弟都是京、津、直隶附近的人,家眷还在南苑的军营里。一旦我们随程子寅部西上,军队不用打就散了。
“第三,在年龄上,我吴某是兄,他赵行止是弟;在日本陆军士官学校,我吴某是学长,他赵行止是后辈;在军队,我吴某是第六镇统制,他赵行止才是第四十四混成协协统。现在要吴某去陕西听赵行止的指挥,我丢不起这个面子!
“如果此次北上一切顺利,那自然再好不过!万一有什么不测,我希望你们随程子寅部去陕西。现在山西、陕西、四川都被孙百熙收入囊中,甘肃、青海、新疆、西藏迟早也将是他们的地盘。你们去那里混得好,以后未必不能弄个都督干干!”
吴禄贞的交代好像临终托付一般,三人心中都泛起不祥之感,连忙叫道:“司令!”
吴禄贞挥挥手:“其他的就不用说了,军情紧急,你们都赶紧忙去吧!我也要好好谋划一下北上的事宜。”
何遂此时忽然想起一件事:“司令,有人最近在城里看见周符麟了。当初您把他革职查办,他可是一直怀恨在心。据说他调离第六镇之后,经常一边磨刀,一边说要宰了你。这次他在正定出现,会不会对您不利?”
周符麟原是第六镇第十二协的协统,吴禄贞担任第六镇统制之后,第一个就拿他开刀,以‘烟瘾甚深,行同盗贼’为由把他撤职查办。周符麟自然恨吴禄贞入骨。
吴禄贞却不以为意:“想要我脑袋的人多了去了,那个大烟鬼凑什么热闹?让他去后面慢慢排队吧!”
众人不由哈哈大笑,这才告退而出。
出门之后,何遂还有些不放心,特意来到卫队长马步周的小院,准备仔细交代一番,让他最近注意吴司令的安全。推了推门,发现院门已经被从里面牢牢闩死。现在是午夜十二点,这个时候大多数人已经睡下了。何遂也不疑有它,随意从门缝里向内窥探了几下,心想:要是马步周还没睡,就把他叫出来嘱咐几句;要是已经熄灯了,就明天和他说吧!
何遂这么胡乱一看,发现屋里隐约有灯光,映得窗纸上人影幢幢,不由一喜,大声喊道:“马蕙田,快开门!”
屋里听见喊声,却是一阵忙乱,烛火随即被人吹灭,隐约还能听见拉动枪栓的声音。半晌屋里才有人问道:“谁啊?”
何遂皱了皱眉:“我是何遂,马蕙田在不在?”
二七四、世事如棋局局新(八)
“何参谋,你找我有事?”马步周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
“嗯,你出来一下,我跟你说点事。”
屋里犹豫了片刻,才答道:“何参谋,这三更半夜的,有什么事明天说吧!”
何遂有些不耐烦,皱着眉头道:“军情紧急,不容耽搁!你在屋里干啥,连说句话的工夫都没有?”
足足过了一分多钟,马步周才小心翼翼打开房门,左右张望片刻。在何遂的催促声里,他手上端着撸子,缩头缩脑来到前院,隔着院门问:“何参谋,到底什么事?说吧!”
何遂没有回答,反而追问道:“你在干什么?怎么到现在才出来?”
马步周干笑几声:“好久没玩牌,有些手痒。趁着今夜没事,正好和哥几个小玩一局。”
“那你怎么不开门?”
马步周涩声道:“你也晓得,小弟手气向来比较背,老是输钱,多亏司令帮衬,这才还了赌债。不过司令再三告诫小弟,不准在军营里赌博。我听何兄叫门,还以为司令派人来抓赌呢,魂差点吓掉,哪敢过来开门?”
何遂也知道马步周嗜赌成性,当下不疑有它,反而劝道:“蕙田老弟,如今军情紧急,你就别老想着玩牌了,司令的安全要紧。我听人说,周符麟最近在正定城里出现过。他自从被革职以来,一直对司令恨之入骨,此番突然出现,定是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你要时刻提防,加强警卫,确保司令人身安全!你别忘了,是谁在把你从新兵提拔到骑兵营管带(即营长)、卫队队长的?又是谁每月帮你偿还赌债的?你要知道报恩!而现在,就是你报恩的最好时机。”
马步周,字蕙田,安徽人。光绪三十三年(1907)从北洋速成学堂毕业后,进入北洋军,在吴禄贞手下做事。四年之间,从一介新兵爬到骑兵营管带、卫队队长的位置,升迁速度不可谓不快。
俗话说得好:“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也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吴禄贞凭什么提拔马步周这个烂赌鬼,而且还提拔得那么快呢?军营袍泽之间对此也众说纷纭,其中最令人信服的说法是:吴禄贞和马步周是一堆好基友。
这不可无中生有!
吴禄贞虽然身材瘦小,却非常喜欢浪迹烟花柳巷,民国前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