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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元起摆摆手,示意自己信得过他们。于是,石、殷两位先生开始收拾桌子上的各种教科书都好,打算一口气抱走。
等出门的时候,孙元起偶尔一瞥,就看见最厚的那本字典,吃惊地说:“怎么,你们还拿了字典?”
“字典,不能拿么?”石先生看见孙元起吃惊的表情,有些惶恐。
“不是不是!”孙元起连忙解释:“关键是你们拿字典没用啊!”
“小学语文教科书有拼音。可光有拼音,没有字典,拼音也没用啊!”姓殷的小伙儿说。
孙元起一想,也是这个理儿。就任由他们拿走,只是嘱咐他们尽快拿回来,毕竟这是“海内孤本”,全世界只此一家,别无分店!
十九、幽径微行畏蒺藜
年就是这么回事儿,吃吃喝喝就过去了。
过了正月十五元宵节,这年算是正式过完,京师大学堂、崇实中学、院内的小学堂都先后开学,孙元起又开始了三个学校来回奔波的生活。
商务印书馆的客人在送别的时候,“建议”孙元起加快编写教科书的速度,因为现在还没有一套完整的现代化的教材,孙元起这一套算是开了先河,各类中、小学堂反应强烈。这时候,对后继教材的需求就有一定的迫切性,毕竟学生一年一年地在成长,时间不等人!
孙元起也觉得,既然自己有能力让现在的学生接触更新更好的教材,为什么不努力一些,影响和改变更多人的人生呢?毕竟,这种影响和改变是具有积极意义的。如今,寄给《Science》的论文还没有回音,学界对于论文的理解和消化还需要一段时间。利用这个时间,加上崇实中学三年级那些新拜师的学生,编写教材的速度应该可以达到商务印书馆的期待值吧?
自从过了年,孙元起一直处于不安的状态。因为过了春节,就是庚子年,著名的义和团运动便爆发于此年,最终导致了“庚子国变”。
本来,孙元起也不太关心政治,自己就是一个普通人,那个层面的东西离自己的生活实在太远。但义和团运动是一场全民的运动,尤其是在华北地区,它更是波及了上至皇帝、太后,下至平民百姓的大部分人群,几万乃至几十万人在这场运动中丧生。从长远角度来说,它影响了中国近现代历史发展的进程。孙元起作为芸芸众生中的一员,自忖难以在这场运动中获得一个明哲保身的机会。
作为一个理科生,孙元起对义和团运动的了解,只局限于前世中学历史课本所描写的片段,间或夹杂着《神鞭》等影视作品的描述,觉得那是一场声势浩大的“反帝国主义战争”。印象中,前世中学历史课本上有一面义和团的三角旗,上面写着四个大字——“扶清灭洋”。
在以前,或许他会和其他人一样,同情义和团,仇视洋人、仇视外国传教士,认为他们是帝国主义侵略中国的帮凶。但自打来清朝以后,先后接受康格先生一家、丁韪良大人、卢瑟福等人的帮助,觉得洋人和中国人并没有两样,都是既有坏人也有好人的。“灭洋”,就是杀光洋人,那么康格先生一家、丁韪良大人都属于被消灭的对象。这样对么?
而且,自己呢?中国人最清楚“攘外必先安内”的道理,而且比起恨洋人,更恨“汉奸”“二鬼子”!自己在旁人眼中,毫无疑问属于“二鬼子”吧!所以自己现在的境遇,就像温水中的青蛙,在不经意间,一步步逼近死亡。
对死的恐惧,对生的渴望,迫使孙元起不得不关心眼下的局势。春节之后,每天他都会让老佟出去打探消息。老佟毕竟是土生土长的北京人,还是八旗子弟,在京城五城九门,绝对的一个“地头蛇”,出去转一圈,见几位熟人,喝喝茶,聊聊天,北京城的大风小事,便门儿清了。
最初,老佟对于这项“业务”还很是好奇,不知孙先生有何打算。只见他每日给自己一点零钱,让自己出去打探消息,然后回来说给他听。便开始乱猜:这是孙先生想听着解闷呢?还是想打听什么事儿呢?难道是怕自己闷着,给自己一个消遣的法子?
不过,孙元起对老佟确实没说的,供吃供喝供住供花销,还免费给他教孙子。孙元起吩咐他去打听消息,问都不问,就出门了。这样,每天孙元起都能听到清末版新闻联播:从太后懿旨,到军机纠纷;从水旱灾荒,到柴米油盐;从京剧名角,到青楼头牌……
如是半个月,孙元起也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孙元起只好指示老佟打探的大方向:最好打听一下北京人最近有什么大的活动,比如,有没有人结社集会、组织练拳什么的。
果然,在农历二月底(西历3月底)的时候,老佟回来告诉孙元起一个不起眼的消息:在东单牌楼西裱褙胡同于谦祠内,出现了一个义和团坛口。
听了这个消息,孙元起浑身一激灵,感觉有冷气从脚底直冲头顶:看来,历史还是固执地按照剧本往前发展啊!当下,连忙指示老佟:一定要注意打探这方面的消息!
老佟不明白孙元起为什么要关注这方面的事情,不过看孙元起一脸凝重,知道这事儿恐怕不像自己想象那么简单,所以干脆地答应了。
又过几天,老佟回来时,手里捏着一张纸,急急忙忙来物理讲习所找孙元起:“孙先生,您看看这是什么?”
孙元起急忙接过来,一看,却是一张揭帖,上面写着:“最恨和约,误国殃民,上行下效,民冤不伸,原忍至今,羽翼洋人,趋炎附势,肆虐同群……”连忙问:“老佟,这是从哪里得来的?”
老佟顾不得喘匀气,就达到:“从西什库教堂的墙上揭下来的!据说,现在北京城的教堂上都贴了这个,据说三月底要与教堂为难,还说,要杀尽洋鬼子呢!”
孙元起的脸色有些发白。
旁边的学生听到声响,都围过来。刘斌是直隶人,似乎对孙元起手里的那张纸很熟悉:“哦,先生,您拿的不是义和拳的揭帖么?”
顾之麟、陈骥德都点点头,表示赞成刘斌的说法。
“你们也知道义和拳?”孙元起抬起头。
“自然!”陈骥德答道,“春节回家的时候,发现保定府处处都有人设场练拳。有些地方,夜聚明散,练习秘法,说是要年前年后起事,毁洋教,灭洋人呢!”
顾之麟是沧州人,知道得更多,补充道:“嗯!我回家的时候也发觉了,遍地都有人在练拳呢。这些人,主要是种田的。据说,跟着师傅练拳,少则1天,多则103天,便可习会。练得拳法后,即可降神附体。降神时,好像是羊角风发作一般,面红眼直,口喷白沫,飞拳踢脚,力气极大,可以刀枪不入。所降之神,有关二爷、张飞、孙大圣、猪八戒……”
旁边的几个人听得如痴如醉,老佟还念叨:“可以刀枪不入啊!真是神了……”
孙元起叱道:“怎么,你们也相信这鬼话?”
顾之麟连忙分辨道:“学生自是不信的,只是外界传闻如此。”
“你们哪……”孙元起情不自禁地叹口气,“思考问题要用脑子呢!所谓的降神,不过是催眠罢了。催眠,上《心理学》的时候,你们没有学过么?如何此时全忘了?还有,他们降神的孙大圣、猪八戒,不过是《西游记》中虚构的人物,就好比《红楼梦》中的林黛玉、薛宝钗,天上、地下哪里寻去?……对于这种道听途说的无稽之谈,你们应该不信、不传!”
学生们和老佟都躬身说“是”。
尽管如此,情势还是急转直下。农历三、四月间,北京就有人聚在一块练习拳棒,不过这些人都是胡同里不懂事的孩子以及几个不安分的闲人。等到了四月底,从直隶、山东来的拳民遍布北京城,有的人穿着红肚兜、红腿带、红巾裹两手,头扎红巾,内藏符咒;有的则是黄色的;间或有人穿着红色,头上却扎着黑巾,号称“黑团”,据说这种人最为厉害。这些拳民公然在街上设坛练拳,横行无忌。
为此,清政府曾下“认真查禁”的上谕:“近闻京城内外,奸民以拳会为名,到处张贴揭帖,摇惑民心,事关交涉,深恐酿成衅端。应如何防范查禁之处,著步军统领衙门、顺天府、五城御吏会同妥议章程,迅速办理。”然而义和团在北京发展得很快,这道谕令已经变成了一纸空文。
孙元起知道此时已经事不可为,便取出自己的存钱,大约两千多两银子,开始未雨绸缪。
先分出四百两给老赵和老郑,嘱咐他们出去买粮食和各种生活用品。这战乱一起,谁知道什么时候结束?战乱可以旷日持久,但肚子却不能一日空着。尤其是这个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