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派太医去,这是救治,还是添乱?
话说回来,太医院的医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差。按照规定,太医院院使为正五品,左、右院判正六品,御医均授正七品,许用六品冠带。什么意思?换成今天话说,就是院长正厅级,主任医师都是正处级,享受副厅级待遇!这种条件还能招徕不到天下名医?
即便太医院招到名医给皇帝一家看病,那也是白搭,别说砒霜、生川乌、生草乌、马钱子、巴豆、红粉这类大毒的药物不能用,就连细辛、红大戟、苦杏仁、蛇床子、重楼、吴茱萸这种带点微毒的也不敢随便用。否则一旦病情加重,皇帝没死,名医先死了。所以他们开出的药方,尽是人参、甘草、当归、黄芪、党参这类既治不死人、也治不好病的药物,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久而久之,“太医院药方”就成了一个笑话。
那桐又问道:“据吉林巡抚陈昭常的电报,孙元起身中三枪,伤势严重,至今昏迷不醒。如果好转了,自然皆大欢喜;万一他伤重不治,那该怎么办?”
载沣沉吟片刻:“先让陈昭常从吉林省城紧急派几名著名伤科医生前往滨江厅救治,如果需要,再从京城派医生过去。我们只要尽人事即可,至于最终结果如果,那是天命,谅他们也说不出什么二话。”
“再说第二条,加强元起和经世大学的安保工作,避免此类事情再次发生。”那桐继续掰手指,“孙元起现如今是钦差,派兵保护倒还好说。等他回京交卸差事,难道还要派兵保护?国朝典章向无派兵保护侍郎的先例!再者,经世大学占地数万亩,远在城郊荒山,这又如何保护?如果想防护严密,恐怕至少得上千人!一旦驻兵,校内洋人发生点鸡毛蒜皮的小事,恐怕都得算到朝廷头上。”
那桐言下之意是:经世大学洋人那么多,大清军队的纪律又跟天朝城管一样,两下碰到一块,发生冲突的概率几乎是十成十。万一驻军,以后岂不是更麻烦?
毓朗是步军统领,生怕揽上这堆烂事,赶紧说道:“可以给孙元起一些刀枪,让他自己招募乡勇,护卫他和学校的安全。以后即便再出事,也找不到朝廷的过错。”
载沣点点头:“如此甚佳!等此次防疫事了,那些枪械可以给孙元起留下二三百支,反正他们还回来,朝廷也没法用。那第三点有什么特点呢?”
那桐躬身答道:“据报,凶手已经就擒。他们要求严惩,那该如何严惩?光绪末年修订《大清律》,已经废除株连、凌迟等重刑,即便凶犯刺杀钦差,依照律法也只能斩首。”
载沣望着规规矩矩叨陪末座的徐世昌:“菊翁,你的意见呢?”
作为吊车尾的挑帘军机,徐世昌只有被问到的时候才回答:“依在下愚见,凶犯既然手持短枪刺杀钦差,必然有为其提供枪支弹药者。既然严惩,不如追查枪支弹药来源,以凶犯同党论处,以儆效尤。”
载沣抚掌道:“菊翁所言极是。只是如今东北防疫事务正殷,又逢钦差遇刺,该派何人前去接替防疫,并督导办案呢?”
一直闭目养神的奕劻此时睁开眼:“孙元起防疫举措甚为得当,使得疫情没有南下,如今只是伤重,或许近一二日即可有结果,似乎不宜夺职。不如命吉林巡抚陈昭常辅助孙元起办理防疫事务,并彻查此案。毕竟案件发生在他所辖省内,由他办理也名正言顺。”
其余几个人都松了一口气,齐声赞道:“庆亲王高见!”
军机处既然有此命令,陈昭常只能离开安全的省城,前往疫情最重的滨江厅。至于他心中怎么想的,那就没人知道了。但前往傅家甸的并不止陈昭常一个人,托尼、赵景行、程潜、阎锡山、薇拉、老赵等人也先后来到这个小城镇。
话说老赵虽然在薇拉面前毕恭毕敬,但看到赵景行之后却如同换了个人,像一头暴怒的狮子,上去就扇了两耳光,外带踹了一脚,怒不可遏地骂道:“狗东西,你是干什么吃的?老爷送你出国,让你读书习武,你就学成这样?带着千把人,还能让老爷遇刺,要你还有什么用?你怎么不一头撞死?”
赵景行咬得牙齿嘎嘎作响,却一言不发。
虽然老赵是骂赵景行,可跟在身后的程潜、阎锡山、蒋志清等人却好像自己也被扇了耳光一般,简直羞愧欲死。
接下来的日子里,孙元起得到了更好的治疗,伤势虽然略有起色,人却一直昏迷不醒。医生们素手无策。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诸人心情也渐渐沉重。
就像太祖在日理万机之余会游泳、太宗会打桥牌一样,军机处值班的大臣在闲暇的时候也会抽烟聊天。此刻,那桐和徐世昌就聊得热乎,话题是清朝二三百年来哪些人家连续得到谥号,比如山东诸城刘统勋(谥文正)、子刘墉(谥文清)、孙刘鐶之(谥文恭),湖南湘乡曾国藩(谥文正)、弟曾贞干(谥靖毅)、弟曾国荃(谥忠襄)、从弟曾国华(谥愍烈)、子曾纪泽(谥惠敏)。聊这类话题,既符合军机大臣的身份,也显得自己博学多闻。
奕劻坐在临窗的位置,阳光照射下仿佛要昏昏睡去,突然他睁开眼,问边上的那桐:“琴轩,你们说安徽寿州孙氏该不该算上?”
那桐思忖片刻答道:“恐怕算不上吧?虽然寿州中堂谥号文正,可他家并没有其他人得谥。他两位兄长孙家泽、孙家铎虽然都是进士出身,但官职不显。他从兄孙家泰虽然死于发贼苗沛霖之手,但只是诏赠四品卿,照阵亡例赐恤,并未加谥。”
奕劻阖上眼帘,慢慢说道:“孙元起是孙寿州的族侄孙吧?如今他已经昏迷十多日,也不知能否熬过去。如果他没了,朝廷是不是应该赐谥啊?”
奕劻道:“孙元起官至侍郎,因国事而殁,按照道理是应该赐谥的。”
“那该拟什么谥号好呢?”奕劻脸上无喜无悲,好像在说梦话。
那桐望了望了徐世昌,心里有些拿不定注意:是奕劻随口胡说?还是朝廷已经打算给孙元起操办后事了?
二四二、纸船明烛照天烧(九)
实际生活中,确实有很多大臣在病得一丝二气的时候,朝廷会先拟谥号。不过这些大臣都是七老八十的年龄,得了要死的病,朝廷才会预作准备。就好像普通人家替病重老人预备丧事一般。
可孙元起还不到四十岁,只是伤重昏迷,难道也要先给他拟谥?
那桐忽然想起了曾国藩的奇特癖好。
曾国藩在道德、勋业、文章上都有卓越建树,被后世称为“中国近代第一完人”。可此公有一奇特爱好,就是喜欢创作对联,尤其喜欢写挽联。挽联颇有盖棺论定的意思,短短数十字,既要总结生平,又要表达情感,还要给出评论,想达到一针见血、情理交融的高度,没有惊人才学是写不好的。正因为极富挑战性,曾国藩才乐于此道,也精于此道。
道光年间,江忠源数次赴京会试不第。每次落第回家,湖南同乡以及东南诸省死在北京的人,也不管认识不认识,只要托他护送灵柩回家,他都一口答应。不仅答应,而且会亲自送到人家里。与此同时,曾国藩喜欢给人写挽联,京城只要有人过世,请他出手,几乎是有求必应。所以,京师一时盛传“包送灵柩江岷樵,包作挽联曾涤生”的谚语。
只是需要作挽联的都是新近死去的人,可身边哪有那么多死人等着曾国藩去“敬挽”?此公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决定稍作变通,进行“生挽”——即给身边熟悉的活人预写挽联,一来可以达到练习的目的,二来也可以做好战略储备,以备不时之需。
这种做法当然非常不厚道,人家活得好好的,你给人家写挽联,不是咒人快死吗?曾国藩也知道做这事不对,奈何兴趣实在太大!所以只能偷偷写,决不敢让“被挽者”知道。
俗话说得好:“常在河边站,哪有不湿鞋?”某年春节,曾国藩写完春联后觉得意犹未尽,又拿起白纸开始创作挽联。给谁写呢?想了一圈,他想到了比自己大10岁的好朋友汤鹏汤海秋。汤鹏是凌轹百代的大才子,却时乖命蹇,仕途非常不顺。这种遭际的人,不是写挽联的上佳题材么?曾国藩心中激动万分。
说来也巧,正好这个时候汤鹏来给他拜年。哥俩关系铁啊,汤鹏也不待通报,便径自来到书房。曾国藩正好写到“海秋夫子千古”,陡然见到被挽者现身,赶紧手忙脚乱地藏掖对联。汤鹏以为他在写春联,只是好奇为啥用白纸不用红纸,而且曾国藩对联水平之高妙是众人公认的,便想看看写了什么。曾国藩哪敢给他看?自然是死死捂住。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