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慰,还要部里议叙呢。何况现在又是腊月,权当是你们湖北提学使司衙门提前十五天封篆吧!”
荣庆也说道:“在张中堂和百熙努力下,湖北这些年推广教育和建设学堂一日千里,迥出其他省份之上,学部也少不得有仰仗之处。至于处置什么的,百熙就不用提了。”
“湖北教育能有今日,都是中堂大人的功劳,下官不敢掠美。”孙元起连忙谦让道。
又说了几句闲话,孙元起才起身告辞。张之洞和荣庆见他确实车马劳顿、精力不济,也没有过多挽留。
出了门,孙元起又赶往廉子胡同。一别大半年,也不知道老大人最近身体如何。在旅途中,还颇为惦记。刚进胡同口,就看见孙多男、孙多益、孙多士、孙多煃等少年咋咋呼呼地往外走,勾肩搭背、挤眉弄眼乃是少不了的。逮眼看见孙元起,都吓了一大跳,赶紧规规矩矩站好,鞠躬请安:“先生好!”
按照道理,这几个都还是自己的弟弟。不过从小开始,就在手底下读书,一晃眼过去七八年。在他们眼中,自己更多时候扮演的是老师的角色。老大人也时常命令自己严加管教,这些平日在学校也是无法无天的主儿,独独见了孙元起,就好比老鼠见猫,腿肚子都打转。
“你们这是干什么去?”孙元起老师做久了,一说话就是这味儿。
几个人支支吾吾半天,孙多煃才仗着胆子说道:“回先生话,我们想出去买点年货……”
孙多煃出生于光绪十九年(1893),是老大人第四个孙子,倒有些老成之气。
孙元起点点头,才想到明天是除夕,而且这也不是在学校,似乎不需要摆出师长的面孔,便笑着朝他们挥挥手:“你们去玩吧!”
几个少年如蒙大赦。
到了孙府门外,早有几个仆人迎上来:“侄少爷,您可来了,这些天老太爷一直念叨您呢!”
在孙府上,老大人辈分最高,被仆人们尊称为“老太爷”;孙传楘这些“传”字辈的子侄,统称为“老爷”;至于自己和那些“多”字辈的第三代,即便三、四十岁,有了儿子,依然只能被称作“少爷”。
“叔祖父他老人家最近身体如何?”孙元起一边往院子里走,一边问前面领路的那个仆人。
“老太爷身体还算康健。前些日子偶感风寒,便一直请假在家将养,近来已经平复,只是冬天天冷,不太敢出来走动。”仆人恭敬地答道。
掀开厚重的棉布门帘,踏进书房,一股热浪夹杂着木炭味便扑面而来,也不知这小小的屋子里到底放了几个火盆。老大人坐在太师椅中,身上盖着厚厚的毛毯,想来正在打盹。老年人都这样,白天睡不醒,晚上睡不着。听闻门响,这才微微睁开眼,看了过来。
“叔祖父!”孙元起连忙走上前去,恭恭敬敬地给他磕了几个头。
“百熙,是你么?”老大人一喜,就想站起身来。只是年老体衰,加上坐得久了,哪里坐得起来?
孙元起鼻子一酸,连忙抢上前去,扶住老大人:“叔祖父,是我!”
“呵呵,老了就不中用了,站都站不起来咯。”老大人有些无奈地摇摇头,“大去之期不远矣!”
这句话差点没把孙元起的眼泪给撵出来。想想十年前在马神庙初次见面的时候,老大人是何等矍铄!现在却衰惫如此,着实让孙元起兴叹。
孙元起连忙强笑着劝慰道:“叔祖父身体还硬朗得很呢!等天气暖和了,调养一番,还能去马神庙看看。没准儿还能再捡一个侄孙回来呢!”
一八四、日下声交失马翁
老大人闻言也是微微一笑,然后用已经老花浑浊的眼睛打量了一番:“你是刚回北京吧?”
“嗯!”孙元起点点头,仔细给老大人掖好毛毯。老年人的身体很娇气,稍微冒点风,都是件不得了的大事。
“今天学部衙门应该还没封篆吧?你去销假了么?”老大人继续问道。
“没有封篆。我去销假的时候,南皮中堂和荣尚书都在。”
“如果老夫没记错的话,你这一次出洋,可比假期多了十多天。他们怎么说?”
“我也问了,他们倒没说什么,只说不妨事。”孙元起恭敬地答道。
老大人沉思了片刻,然后用枯瘦的手指示意道:“百熙,趁着今天衙门都还办公,你赶紧写个自请处分的折子,递进宫里头。”
“……”犯了错写自请处分的折子,类似于后世的检讨书,这规矩孙元起懂,而且对老大人的指示也不想违逆,只是有些不解,“大过年的,给宫里送这种折子,会不会——?”
如今慈禧老奶奶喜怒无常是众所周知的秘密,这大过年的给她添堵,谁知道会不会惹来祸端?
“不会!”老大人的语气非常肯定,“太后对你还是很看重的,这点小事根本不算什么。你写了折子,她看到以后,只会认为你知道进退,没有恃宠而骄。如果你不写,她也不会知道,即便知道也不会说,只是哪天突然记起这茬儿,心里难免有个疙瘩。以后再遇到什么事,就不好说了。”
“我这就写。”桌上有现成的笔墨纸砚,孙元起扯过一张椅子,开始动手。
没吃过猪肉,还见过猪跑么?官也做了好几年,奏折的格式可不陌生。至于内容,老大人正半眯着眼睛,一句一句地口述呢!
半个小时后,老大人戴上老花镜,接过孙元起写的奏折,仔细看了起来,还随口赞道:“不错,不错!百熙的字算是大有长劲,至少横平竖直,还算工整,勉强能看了。”
叔祖父大人,您老这是夸奖么?
改了几个字句,孙元起又吭哧吭哧重抄了一遍,派人赶紧送到军机处,这事儿才算告一段落。
看来老大人身体真是不容乐观,刚才只是草拟了一封奏折,神色便有些倦怠。孙元起见他精力不济,便欲起身告辞。老大人却说道:“百熙,你再陪老夫说会儿话吧,等老夫睡着了,你再走不迟。呵呵,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请自己去。老夫过完年便八十三了,时日无多了。你又在湖北,很少回京,祖孙俩见一面少一面啊。”
“叔祖父……”孙元起觉得自己心中堵得慌,“等年后,我就把差事辞了回北京,专心写写书,做做研究,平时也能陪陪您老。”
“昏话!”老大人立马睁开眼,坐直身子厉声斥责道,“老夫又不是病得一丝两气、卧床不起,干嘛要你守在床前?大丈夫当志在四方,不要整天儿女情长、英雄气短!”
“是、是、是!”孙元起连忙承认错误,“要不这样,等节后哪天回暖,请您老到经世大学小住几天?学校里面装了暖气,住起来可比城里舒服多了!”
按照清朝惯例,各衙门每年腊月二十日封印,停止办公;等到来年正月二十,才开印上班。春节假期长达一个月。当然,对于各部堂官和入值军机官员来说,春节时间从未间断办公,类似于值班。这也是孙元起能在学部衙门看到张之洞和荣庆的原因。
“你也不要在京中逗留太久,毕竟你出洋一去三个多月,节后再姗姗来迟,赵次山对你该有成见了!依老夫看,你也别等到元宵节后再动身。过了人日,你就可以去了,借着这机会,好好和湖北的士绅打打交道。前些日子有消息说,要调陈庸庵出任湖广总督,赵次山改任四川总督。湖北官场少不了又是一番波动,你还是多熟悉一下为好。”老大人虽然在家养病,可政坛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
见孙元起点头答应,老大人才重新在太师椅上躺好:“说到你们学校的暖气,如今京中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啊。据说只要安上几个大铁片子,屋内便温暖如春,还没炭气。你们学校不少师生就冲着这个玩意,每年寒假都不想离校。你那几个不成器的弟弟就是恋着那暖气,直到昨天才被家里人给催回来。结果一到家,就抱怨屋里冷;生上火盆,又嫌有味儿,说什么会炭气中毒。唉,都是给娇惯的,以前十几二十年没有暖气,他们不也过来了么?”
听着老大人絮絮叨叨地说着这些家常话,孙元起觉得非常温馨:“叔祖父,改天您到学校体验几天试试?绝对比火盆好!可惜这暖气需要一个完善的供暖系统,距离又不能太远,要不然一定给您家里也装上。”
“宫里面也听说暖气好,还特地派人去你们学校看了,回来都是赞不绝口,还准备什么时候把地炕火道撤了改成暖气呢。谁知言官得到了消息,谏疏就跟雪片似的送进宫里,什么宫中大兴土木,有碍风水啦;什么祖宗成法,不宜改易啦;什么洋人奇技淫巧,不可轻信啦;什么工程浩繁,靡费财帑啦……总之,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