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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扬颔首微笑,把杯子递给他,说:“喝吧,解酒的。”
李昂毫无怀疑和戒备,接过去喝了一大口。他的大脑被伏特加弄得昏昏然,又被火热的情欲烧得分不清南北。苏扬想,现在就是给他一杯毒药他都会喝下去。
“祝你竞选成功!”她笑着举举杯子。
他也笑,和她碰了碰杯。两人仰头喝完了各自杯中的蜂蜜柚子茶。
罪已犯下,这一天值得记住。
二十一岁的苏扬,不管外表怎样柔弱乖巧,她内心暗藏的攻击性和天大的胆子在这一刻做了主宰。
若不这样,她能怎么办?没有背景,不懂权术,甚至没有多少朋友。她能做什么?她只能用这种最原始、最笨拙的方法来帮助她爱的人实现理想。她一次次告诉自己,李昂配不上学生会主席的职位,那是他用钱买的。祉明有满腔的热情和才华,为什么要输给这样一个人?
我们没有你神通广大。我们斗不过你。但我可以用最简单的方法把你打倒。对待罪恶,就用罪恶的手段。你不仁义,为何要我对你仁义?睡吧,睡吧。只要明天中午之前你不醒来,你先前所有的无耻手段统统都是白费力气。
苏扬走进浴室,希望酒精和药力快点发挥作用,让她在清洗完身上的罪恶之后,就立即进入睡眠。但此刻,当热水冲击到她的皮肤,她的头脑却无比清醒。她的内心充满了悲壮的正义感。她去欺骗,去犯罪,去堕落,甚至牺牲自己的身体来换得正义的实现。她一遍遍地冲洗自己,想洗清这一切。为了让她爱的人实现理想,她首先要舍弃他,背叛他。她看着镜中赤裸的自己,终于看清了这残酷的现实。
走出浴室,窗外是北京的午夜。城市灯光璀璨,天空看上去倒像凌晨四五点钟的样子。此刻,她突然害怕黎明的到来,害怕黎明的时候他们还醒着,也害怕他们再也醒不过来。
李昂的身体覆盖着她。他在暖色的灯光里看着她,目光清澈而温柔。这使他看上去比平时单纯,仿佛恢复成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在他温柔的脸庞下,她感到身体里那股暖暖的躁动。出乎意料的,事情的性质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这让她有些难堪,又有些许宽慰。她与他之间产生的柔情多少遮盖了她的罪恶感。她蓦然发现,在那一刻,她爱他,或者说爱他体内那个依然善良单纯的大男孩。那是受这世间浸染前的他,那个依然纯净美好的他。
在苏扬最终沉入昏昏睡眠之前,脑海里竟是这样一个李昂,纯净剔透。有一瞬间,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也许她利用了他的爱与信任,伤害了他,而他本是无辜的。可一切都来不及了,一股疯狂的困意席卷而来,将她卷入那深不见底的黑暗。
一直以来,我自认是个坚强的人。无论怎样的灾难都不能让我畏惧,无论怎样的磨炼都不能动摇我的信仰。而今我知道,真正坚强的人是你。对于你曾经给我的爱、关怀与帮助,我怀有感恩。你是那样美好而独特的存在,苏扬。你是我见过的最坚强并勇敢的女性。
那是漫长的一觉。静极了,没有一丝梦境。
苏扬醒来的时候,脑中唯有一片空白,仿佛刚刚降临到世上,不带任何记忆。
那种短暂的,不知身在何处,亦不知今昔是何年的感觉有种玄妙的愉悦。
然而,记忆的真空只持续了几秒。很快,所有的事情都回来了。
苏扬只觉头脑一沉,犹如从天堂落回了人间,也犹如从死里复活,心底突然产生了一股微妙的庆幸与茫然。
看看身边,李昂不在。他已经醒了?
苏扬拿起床头的小闹钟。三点。
下午三点?
她望一眼窗外的日光。很显然,是下午三点。
竞选演讲!李昂什么时候醒的?他是否错过了选举?祉明是否当选?一个个疑问让她骤然心慌起来。这时,她隐约听到外面有人说话。
她起身走到客厅,看见李昂拿着手机正在和某人通电话。他站在窗口,背对着她。他的声音很轻。她只听到零星的词句:
“嗯……知道了……好的……我这就跟他说。谢谢,谢谢。”几声客套的笑传来,“好的……我等会儿就过来。”
李昂穿着拖鞋和洁白的毛巾浴袍,像是刚刚起床。可他的语气平和冷静,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竞选结果到底如何?苏扬满心疑问。
李昂挂了电话,转身看到她。她来不及抹掉困惑的表情,愣在那里。
“你醒了。”他说,“我也刚醒。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
他在责问她吗?她呆呆的,心跳停了一拍。
李昂苦笑着摇头,说:“我们竟一觉睡到下午。”
苏扬不敢看他,假装去看墙上的挂钟,心下感到疑惑,他为何如此淡定自若?
“呀!你的竞选!”她瞪着挂钟,像是突然记起这件大事,心急火燎地叫了出来。
“哈,是啊,我连演讲都没去。”李昂的语气犹如在说他早晨没来得及喝牛奶。
“是我不好。我忘记上闹钟了。”苏扬一副追悔莫及的样子。
李昂看了她一眼,笑了笑,说:“不是的。我用我的手机上了闹钟,只不过手机响得都快没电了,我们也没被吵醒。”
李昂站到镜子前穿衬衣。刚才他看她的那一眼让她的心一阵慌乱。她有些怀疑自己的戏是不是演过了。她可从没如此在意过竞选之类的事。
十二月的玫瑰
可李昂接着说:“一定是那瓶伏特加,以后俄国人的东西不能随便喝。”他一边在镜子里朝她笑笑,一边飞快地打着领带。这条价格不菲的领带是去年他生日的时候她送的,为此她节衣缩食了一个月。他非常喜欢,珍藏着一次也没戴过。今天是什么大日子?要动用这条领带了?她慌张起来,心里涌起不好的预感。
“都怪我,非要喝那瓶酒,害得你演讲都没去。”她一边有口无心地说着,一边想李昂穿得这么体面是要去干什么。
“没事儿,亲爱的。我没去,但我当选了。没有亲自去演讲,是有点儿美中不足。不过算了,以后有的是机会。”李昂说着轻轻拥抱她,像是要她不要再自责。
“什么?你当选了?可是……”
“马跃替我读了演讲稿。他打我电话一直没人接,就跟大家说我临时得了急病进了医院。选举照常进行。我虽然没去,但我的选票还是最多的,这有什么办法?”李昂说着笑起来,“看来这个学生会主席我想不当都不行。”
苏扬只觉得头晕目眩,身体轻飘飘的,脚下的地板像突然消失了一样。
“你怎么了?不舒服?”李昂看着她。
“没有,没有。”她勉强一笑,急于掩饰内心的崩溃。
“马跃你见过吗?我的助选人,数学系那个小帅哥。多聪明一孩子,中学跳了两级,现在上大二,才十八岁。这人以后可以重用啊。”李昂说着朝苏扬一笑。
苏扬点头,努力支撑,维持笑容。
“好了,亲爱的。我得马上去学校。你再休息会儿吧,冰箱里有吃的。对了,你下午有课吗?算了,有课也翘掉吧。建议你再睡会儿,你脸色不太好。”
李昂又抱了抱她,说:“我先走了,晚上一起吃饭,庆祝一下。”
李昂走后,苏扬一直在沙发上痴坐着。
是啊,他怎会没有第二手准备?主席团、监票人几乎全是他的人。各大院系的学生会都被他收买了。天罗地网都已布好,他去不去选举现场又有什么关系?
这样的人,心怀谋略,心计过人。事情始终在他的控制之中。
苏扬你如何是他的对手?
祉明一直没有接电话。无数遍铃声后,听筒中总是传来那个机械而冷酷的女声:“您拨打的电话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苏扬无力地放下电话,瘫倒在沙发里。药力的作用依然在,此时她只觉天旋地转。房子又空又大,像个怪物。
走出大楼的时候,苏扬有一瞬间迷失了方向。
初秋的北京,天空却异常灰暗,如涂了一层厚厚的铅,也许上面正攒着一场雨。一场雨能洗刷这个世界吗?让它彻底干净?这一刻,当苏扬恍恍惚惚地走在陌生的北京街头,确信这个世界坏透了、脏透了的时候,她也成了这坏 和脏的一部分。她本以为她的作恶与堕落能换取这世界对祉明的一点好,可没想到这世界坏得这样彻底。
她扬手拦了辆出租车。此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