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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俩边走边聊,赵跃进又跟我聊起这些年他是如何追求小黛农的,说小黛农出来以后,王连长就给接回来安排到场部上班,赵跃进一看这哪行啊,我赵跃进的花姑娘,老放在他姓王的旁边,这哪放心啊。于是就天天往场部跑,好看着他媳妇儿。一开始小黛农大概是气老五没照顾好老勒刀,看见赵跃进就往外轰,跟轰苍蝇一样,赵跃进也不在乎,心说你不是轰苍蝇一样轰我吗?我就苍蝇一样天天在你眼前晃悠。那段时间除了养猪,赵跃进就天天泡在场部,去了也不说话,就在旁边看着小黛农,还作含情脉脉状,而且小黛农干啥他干啥,有时候小黛农还没上班赵跃进就把那点活干完了。小黛农骂他他就听着,打他他就挨着,有一回小黛农又把大砍刀拿出来要砍赵跃进,赵跃进就伸着脖子让小黛农砍,弄得小黛农干瞪眼没脾气。后来赵跃进又撺掇王连长,说小黛农热爱养殖事业,让老王把小黛农调到养猪场去。王连长那会儿已经当上分场场长了,也有意撮合他们俩,就真把小黛农调到养猪场去了。
小黛农被调到养猪场以后,对赵跃进采取了视而不见战术。赵跃进什么招都试过了,不管是嬉皮笑脸耍宝还是一言不发装酷,小黛农全当没看见,就算老五整个蹦到小黛农眼前抽风一般挡住去路,小黛农的目光也能穿过老五落在远方的某处。赵跃进简直欲哭无泪,后来做梦想了一法子,给猪圈里一头小母猪起名叫小黛农,每天就对着这个猪形小黛农倾诉相思之情,表达爱慕之心。说啊说啊说,说到那只叫做小黛农的猪都长到差不多三百斤了,终于有一天人形小黛农说话了:“你别唠叨了,我都明白了。”赵跃进长吁一口气,眼泪都下来了。就这么着,俩人算是好上了。“你想想吧,小六,我跟一头猪没日没夜地说了一年多的话,有好几次把猪都给说发情了,这小黛农愣是没反应,我真是死的心都有了。幸亏最后算是答应了,要再不答应,我跟那只猪都培养出感情来了。”赵跃进最后总结说。
“那你俩怎么现在才结婚啊?”我笑着问。
“忙呗,我俩好了没多久,农场就开始搞承包制,我和小黛农就把猪场给承包下来了。这一承包可就不一样了,就是自己的营生了。我俩白天打猪草拌饲料喂猪,晚上就睡在猪场照顾猪。你是我弟弟,我也不怕丢人,实话告诉你说,我跟小黛农第一次那个啥都是在猪圈里的,妈的,黑灯瞎火的,我差点把猪给干了。”赵跃进说。
“呵呵呵……你他妈的也忒夸张了。得了,咱不说这个了,王连长挺好的吧?”我问。
“好着呢,场长当得美着呢。”赵跃进说,“要不是老王,我和小黛农还想不起来结婚呢,本来我俩想着好都好了,结婚也就不着急了,先把猪养好再说。结果前一阵子老王跑来说你俩这孤男寡女在一起这么长时间算咋回事呢?这闲言碎语的可不少了,再不结婚就告你俩非法同居。我想想也是,已经三十多岁了,也该成家了。再说我也想趁这个机会跟家里人聚一聚,这两年我养猪也挣了点钱。”
“你这些年怎么样?干啥呢?”赵跃进又问。
“我接咱爸的班,在纺织厂烧锅炉呢。”我说。
“也没结婚?”赵跃进问。
“没呢,找不着对象,都看不上咱烧锅炉的。”我说。
赵跃进转过头,捏着我的下巴自己端详了一下说:“难怪找不着对象,小六啊,这个这个……你们厂的锅炉爆炸过?”
老五把我安置到他们的新房住下,新房是间旧仓库改的,好大的一间房,用三合板分成了几间。屋里的摆设不多,但是干净利落,最醒目的就是正中间桌子上的二十吋彩电,看来老五养猪确实卓有成效,这大彩电可不便宜,当时至少要三四千块,不知道得多少头猪才换得来。
当然,我也见到了小黛农,现在要叫嫂子了。跟十几年前相比,小黛农恬静了很多,眉目间多出一丝隐约的妩媚。她看见我很高兴,话还是不多,但是一直微笑着,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那微笑中有一种说不出的落寞,眉宇间还有些淡淡的倦意。也许是养猪场的活儿太累的缘故吧。
两口子围着我团团转,一会儿问我饿不饿,一会儿问我累不累,搞得我很不适应,我说你俩别瞎忙活啦,我不饿也不累,就是看见你俩转圈我头晕,我要出去转转。老五说行,那你嫂子在家做饭,我陪你出去转悠转悠吧。
我和赵跃进跑到我们原来住的吊脚楼,那里已经被改成了一间宾馆,赵跃进说这两年陆续有许多当年的知青拖家带口跑回来怀旧,农场审时度势,当即决定把当年知青们住的吊脚楼翻修一新,改成宾馆,住一晚三十块,生意很火。我绕到吊脚楼后面去看,那里原本有一块地方埋着差不多算是我半个兄弟的三花,可是现在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早都没了。”赵跃进说,“就这个楼也不是原来那个了,是推倒重盖的,这几年改革开放,农场大兴土木,搞了很多这样的宾馆和度假区,别说三花的坟,咱们班长的坟,当年死在这儿的那些知青战友的坟,全都没了。那个时代结束了。”
我心里有一阵凄然,十年啊,就这么结束了,三花,罗晓娟,班长,一切都烟消云散了,十年的青春在这里逝去,如今却连个凭吊的地方都找不到,就好像那十年从来没发生过一样。当年那些艰难的岁月,那些澎湃的激情,甚至那些刻骨铭心的痛苦,现在变成什么了?记忆里模模糊糊的片段?或者是茶余饭后的笑谈?
离开被改建成宾馆的吊脚楼,赵跃进又领我到场部去看王连长,老王一看见我进门,老胳膊老腿的竟然拔地而起,一把抱住我连说憨狗日的赵超美,一走这么多年,终于回来看我了。我笑着说王场长好,王场长吉祥,给王场长请安了。老王说小兔崽子少跟我装神弄鬼的,赶紧坐下跟连长汇报汇报这几年过得怎么样。
我们坐下边喝茶边叙旧,老王问我回城后怎么样,我说不怎么样,接老爷子的班烧锅炉。老王说他妈的当初哭着喊着折胳膊断腿也要回去,我当回去有啥好事等着你呢,闹半天回去就烧个锅炉,早知道还不如老实在这儿待着呢,农场有的是锅炉给你烧。闻听此言我脸上一阵发红,心中暗叫惭愧惭愧,妈的现在连锅炉都没得烧了。
赵跃进的婚礼在我到之后不久就举行了。本来景颇族的婚俗是很有讲究的,什么抢婚拉婚,请人算卦,商议聘礼等等等等,一大堆的规矩。但是一来这些东西文革的时候破四旧破得差不多了,二来小黛农孤身一人,也没人替她操办这些事,所以婚礼是按照汉族的习惯来的。婚宴办得挺简单,就在新房外面的院子里搭了几张桌子,请了一些比较要好的朋友,白族傣族景颇族都有,还有一些留在农场的知青战友,把老王弄来做证婚人,大家一起吃酒。我的角色比较特别,又是司仪又是伴郎,偶尔还得兼做伴娘,总之就是陪吃陪喝陪聊,就暂时算三陪吧。
入席以后我请老王讲话,老王首先宣布赵跃进、黛农二人正式结婚,又嘱咐俩人好好过日子,注意民族团结,不准打架,谁要是欺负人就拿民族政策办谁等等,然后大喊一声:“干吧。”众人立即杯觥交错大快朵颐。新郎赵跃进脱了新衣服抢入猪圈杀猪去了,新娘小黛农也围上围裙奔入厨房炒菜去了,就把我一个人扔在那儿招呼客人。说实话那天我表现得很坚强,仗着在监狱里喝酒精练下的过硬本领,来者不拒杯杯见底,一直坚持到酒席结束客人全走了也没倒。但是后面的事我就记不太清楚了,据赵跃进说最后他是在猪圈里找到我的,说当时我坐在猪圈里,手里端着一杯酒,硬逼着一头黑猪一口闷了。赵跃进还听见我跟黑猪说:“你这个兄弟,晒得够黑的啊?来来来,我问问你,你是不是不拿我当朋友?嗯?喝不喝一句话嘛,哼哼唧唧的算啥意思?”
赵跃进的婚礼后,经过比较慎重的考虑和筛选,我找了个时间把家里的事跟他们两口说了说,其实也就那么几件事,老四和姓徐的好了,我把姓徐的一家给揍了,我被劳改了,老爸死了。事儿倒是不多,但是把赵跃进两口子彻底弄蒙了。小两口跟看见鬼了似的直勾勾地盯着我,我讲完后半天俩人也没回过神来,我只好抽了赵跃进一个小嘴巴以免他中风。赵跃进回过神来第一句话就说:“六啊六啊我的神,这么大的事儿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啊。”我笑了笑,心说早告诉你你还有心情结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