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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洞之类的,然后再送医院。医院虽然离场部不远,可也要走十分钟,班长不能呼吸,根本挺不了十分钟,我们到医院的时候,班长已经憋死了。大夫只看了几眼,就说晚了已经没救了。我当时就急了,揪着大夫脖领子说你他妈的再好好看看,连十分钟都不到怎么就死了?大夫看我们的架势不善,只好把班长推进急救室,过了没几分钟就出来了,说真的死了,我们割开气管看了,里面卡了块猪骨头。大夫把一块猪脚骨递给我,转身走了,我听见他自己念叨说见过被鱼骨头卡住的,还没见过被猪骨头卡住的,这个死得还真新鲜。
班长莫名其妙地就这么死了,死于回城前夕,死在一块猪骨头上。我们既觉得难过又觉得好笑,因为他死得实在有些荒诞,其创意超出了我们的想象力。那块猪脚骨我保留至今,从那以后我吃猪蹄都很小心,跟摸骨算命的一样把猪蹄先摸一遍,然后一点一点啃,一个猪蹄一般都啃半小时,以至于后来我对猪脚骨的骨骼构造了如指掌。当时我是真害怕班长的冤魂找上我,因为是我提议去养猪场杀猪的。这件事我从来不敢讲,我不想承认班长是我害死的,可班长的死又确确实实跟我有关系。在医院的时候,我又一次感觉到自己是不祥之人,克死了班长,可班长与我非亲非故,我为什么会克死他?这一点我至今也没想明白。
班长死得迅速又荒谬,使我大起人生无常,风云不测之叹。不过他是我见过的第一个被噎死的人,死得又如此戏剧化,不知道算不算喜丧。要是算的话我大概能心安一点。
要回城的知青这几天乱作一团,离婚的挤破头,有办事员一天就办了三百多件离婚请求,发证发到手抽筋。生了孩子的四处张罗把孩子送人,那架势像是这孩子根本不是亲生的,而是从垃圾堆里捡来的,甚至有送不出去的直接遗弃,把孩子扔到派出所啊、民政局什么的门口。我在县城见过几个弃婴,有的就扔在垃圾堆旁边,都发臭了也没人管。各个农场的汽车都连轴转,把知青往火车站拉。勐捧农场有辆卡车拉了七十多人,严重超载,走山路的时候司机累得不行,开着开着就睡过去了,卡车翻入山沟,七十多人摔成大肉饼,人体器官撒了一地,根本分不出谁的胳膊谁的腿。
我走得比较晚,既不用离婚也不用送孩子,因此回城的手续办得很顺利。场部后来把公章直接挂在门口,要盖章的自己过去吐口唾沫一按就行,方便得不得了,我还从来没见过办事效率这么高的单位呢。几天以后,偌大的农场变得冷冷清清,到处是知青们扔下的破烂和捣毁的工具,很难相信曾经有近十万人在这里生活过,付出过他们的青春,洒下过他们的血泪。
我办好了回城手续,到三花的坟上跟三花道别,感谢它给我带来的老鼠和蛇,对于没能给它报仇雪恨,我也跟三花说明了一下,实在是没有那个勇气,希望它能理解我的苦衷。以后可能没有机会再来看它,想到这点我颇感难过。
我和赵跃进又去跟王连长道了别,王连长神色漠然,看不出是高兴还是伤心,只嘱咐我们一路当心,今后遇事不要冲动,三思而后行等等。我们心里充满离别的伤感,很有些舍不得离开王连长,要是没他照顾我们,我和赵跃进绝对没有十足的把握挺到今天,何况他救过我一命,古人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实在是无泉可涌,只好记在心里吧。
临走的那天晚上我根本睡不着,宿舍里就剩下我一个,四周静得吓死人,我感觉我也跟个弃婴一样被扔在这里了。我三番五次拿出回城手续看,看完了藏在褥子底下,觉得不放心,拿出来又看,看完了又藏,正折腾得自己都快神经了的时候,赵跃进来了。
&文&赵跃进一进门就说:“老六,我不回城了!”
&人&我一下蹦起来说:“你疯了老五?为啥不回去了?”
&书&“回去能干啥?在这儿我会养猪,回去我啥也不会。”赵跃进说。
&屋&“啥也不会也要回去,车到山前必有路,回去当工人也比在这儿强。再说,你要不回去我怎么跟咱妈交代?”我想起来我爹让我照顾赵跃进的话,支边五年来这还是我第一次想起我爹的嘱咐,实在是对不住赵跃进。
“你就跟咱妈说我留在云南养猪了,让她放心,我会回去看她。”赵跃进说。
“五哥,你到底为啥不回去,你说实话。”我说。
“我……我要等小黛农,我是真喜欢她,我要跟她结婚。”赵跃进嘟囔着说。
果然是为了小黛农,我无话可说了。
“小黛农就快出来了,我要在这儿等她。我已经跟连长说过了,他同意我留下来。”赵跃进又说。
“五哥,你想好了?”
“我想好了。”
我知道再劝没用了,赵跃进是什么样的人我很清楚,智商虽低情商却高,至少比我高,而且咬住橛子给啥也不换,多说无益了。
我心里有些不以为然,且不说小黛农还没出来,就是出来了,你赵跃进又凭什么有把握说小黛农会跟你?就凭你脑子缺根筋?实在是够滑稽。
但是后来的事实证明我的想法全错了,赵跃进比我强在傻人有傻福,一条道毫不犹豫跑到黑,绝对不会像我这样自作聪明,最后把自己都涮了。后来我对赵跃进彻底刮目相看,我甚至一度认为赵跃进实际上一直在跟我们装傻,此人不简单,绝对是大巧若拙。
第二天赵跃进帮我收拾了行李,行李不多,比我来的时候还少,真不知道我这几年怎么混的,啥也没攒下,连袜子都还是来的时候穿的那两双,补了又补,袜底几乎有一寸多厚,不需要脚的支撑,能够自行站住,远看过去好像一双断脚,着实吓人。
收拾好行李后,我和赵跃进搭农场的汽车去昆明火车站。赵跃进要把我送上车,说我一个人走他不放心。我也不想跟他争论我们俩谁更让人不放心,送就送吧。我们哥俩五年来没分开过,现在乍要分开,我心里还是挺难受的,大概是所谓的亲情作祟吧。此人虽然呆头呆脑,但是毕竟是我五哥,而且自从他说决定留在云南,我对他不免心生钦佩之情,要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活下去,是需要很大的勇气的,我自问没有这种勇气。
因为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所以农场去昆明的卡车人很少。我坐在车上,看着这个我生活了五年的地方,心中感慨万千。成片的橡胶林从我眼前飞速划过,我想起一个什么人说过美国的铁路,每根铁轨下都埋着一个爱尔兰人的冤魂。这个比喻也许有点夸张,可是这些橡胶树下的确埋着我们知识青年的血泪甚至生命,罗晓娟、韩智敏班长,还有三花。如今我离开他们了,希望他们的灵魂不会太寂寞。
昆明火车站像个难民营,广场前面密密麻麻有上万人。我本以为知青们都走得差不多了,没想《;文;》到还有《;人;》这么多人《;书;》滞留在这《;屋;》里。后来我们打听了一下,有个知青告诉我们说是车站运力有限,难以承受这么大的人流量,所以导致许多人留在车站等车。我们拼了命往车站里挤,等挤到车站里的时候,我和赵跃进全都满头大汗,感觉五脏六腑全都错位了,这时候要是把我们平放在地上,就是一张阿拉伯地毯。
这一次我运气不错,刚好赶上有列火车要往我家里那个方向开,虽然不是直达,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赵跃进把我从车窗塞进车里,我伸出脑袋跟他道别,我毕生跟别人道别没像这次这么痛苦。当时的情形是这样,我站在那个小桌旁边,脚下身边头上都有人,我只好从我头上那哥们的裤裆下面把头伸出去跟赵跃进挥手。这个哥们受压过度,为了减小自身体积,不停地从一个部位排出气体,这些气体几乎毫无阻拦地直接喷在我的头上,甚至把我的头发给吹成了中分。后来我发誓此生绝不允许别人再在我头上干这种事,谁都不行!
本来充满悲情气氛的告别场面由于周围环境的压力变得狼狈不堪,我的情绪受到了很大的影响,用气急败坏的声音跟赵跃进喊:“保重!”赵跃进也急赤白脸地朝我喊:“一路顺风。”脸上的表情像在骂人,这算是哪门子的道别?
火车终于开了,我从那哥们的裤裆中把头拔出来,抬起头就骂:“操你妈。”这位仁兄倒是好脾气,上面一言不发,只从下面发出“不,不”的拒绝声。
我在车上立成一根人棍,心里激动万分,终于要回家了,家里现在什么样?我爹我妈都还好吗?赵争鸣怎么样了?赵援朝回家了吗?赵四清和赵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