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我和赵跃进是“黑七类”,参军和当工农兵学员上学就想也不用想了,招工我们家啥门路也没有,场里也不会推荐我们这俩闹事的知青,我们连招工表格啥样都没见过,当时还没恢复高考,就更不用提考学了,唯一有点希望的路就是病退。
所谓病退的希望,只是说这是唯一一条我们可能走得通的路,可是当真走起来却谈何容易。因为这个病退一定得是大病,病到丧失劳动能力才行,小小感冒发烧月经不调就想也不用想了。当时装病的方法何止百种,一众知识青年发扬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精神,各逞奇智,跟农场干部和医生们斗智斗勇已经很多年了。
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肺穿孔”法,照X光的时候弄一小片锡箔贴到背心,X光一照,好家伙,一个大黑点,眼看活不成了,病退吧。可惜这个办法很快就不灵了,原因是大夫一认真,让你换个方向再照,立即露馅。或者是抽用碘酒泡过的烟,肺里也会形成阴影,但这么干有时候会真得上肺病,弄不好还没回城就先挂了。还有个办法就是吃麻黄素片,血压会急剧升高,心跳加速,其症状酷似风湿性心脏病,但是这个办法有两个缺陷,第一是麻黄素不好搞,麻黄素是治哮喘的,你得先把自己弄成哮喘,然后才有麻黄素片给你。第二是服药剂量比较讲究,服少了不行,心跳是快了,可快几下就恢复正常了。服多了更不行,心跳也快了,可跳着跳着就停了,那可就出人命了。
这些办法很快就被农场大夫识破了,这些大夫们医术不怎么样,要是真有病让他们治,治好的把握不大,治死的概率挺高,但是大夫们长年战斗在医疗第一线,经验何其丰富,本着“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的职业精神,与妄图病退回城的知青们顽强战斗,一个个练就火眼金睛,是不是装病基本上一眼就看个八九不离十。当然不是说当时所有的农场大夫都是这样,有些还是很有同情心的,即使看穿了知青是装病,看着他们可怜兮兮的也就高抬贵手了,但是这样的大夫太少了,要碰上一个比彩票中奖的几率还小。而且知青严重减员,也不利于“扎根边疆,建设边疆”的政策,所以这些大夫一旦被发现帮助知青假病退,是要受到严厉处罚的,结果大夫们也就人人自危,不敢轻易放手了。
装病很快就行不通了,可家还是想回,怎么办?他娘的,假的不行咱就玩真的,于是众知青出工的时候就玩起了工伤(注意,必须是工伤才行,像赵跃进被刘副连长的耗子老公给了一枪,对不起,那是你自找的),有的故意往山下滚,摔个断手断腿,就能病退回城。这个办法一度很流行,一到山上众哥们一个个跟保龄球似的排着队往山下滚。有个兄弟很不幸,从山上滚下来以后,手也没断腿也没折,脑袋撞到一块石头上,直接回了天堂,连手续都省了。这个哥们出事以后,这种方法试的人就少多了,实在是运气成分太大了,从山上滚下去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摔轻了鼻青脸肿,第二天还得上工,摔重了就像前面那哥们,想上工以后都没得上了。像我这种一直走背字的人更不敢试,我要是从山上滚下去,不用说,指定血染边疆了。
还有的下大雨的时候脱光了在外面躺着,指望淋出个高烧,再烧出个肺炎。或者干脆大冷的天穿条裤衩在外面狂奔,奔一圈回宿舍裹上被子烤火,烤得满头大汗再出去奔,来回几趟基本上就开始打摆子了。有个兄弟很搞笑,不知道是脑子缺根筋还是压根没有裤衩,这兄弟为人所不能为,直接脱光光裸奔,裸奔就裸奔吧,反正山上地方大,随便奔,可是这兄弟大概奔得很爽,竟然奔到了场部,恰巧被场长看见了,场长一看这还了得?这不是耍流氓吗?就带着几个干事去抓,这兄弟要是老老实实被抓了也没事,可是他一看场长来抓他,跑得更欢了,领着场长干事绕着场部生活区跑了三圈,引得一众干部家属纷纷出来观看,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影响,场长抓住他以后啥话没有,就说他脑子有问题,是精神病,结果家没回成,直接给送到精神病院去了。这是搞笑的,还有一个就挺惨的,有个四川女生听说喝盐水能得尿毒症,就拼命喝盐水,最终功夫不负有心人,真的喝成了尿毒症,如愿病退回城,可回城没多久,却死在了尿毒症上。
上面这些办法都很有风险,我和赵跃进都不敢试,虽然活着没多大意思,可我们还是怕死。另外一个比较可行的办法就是装癫痫或者抽羊角风,这个办法的难度在于需要很高的表演天赋。赵跃进试过一次,就在他腿伤快好的时候,两个干事押送他回猪场关禁闭,他从医院小护士那要了点洗衣粉,走在路上趁着干事不注意就把洗衣粉填到嘴里,然后就地往路旁边扎,结果选的地方不好,一头扎到路边稻田的烂泥里边了。赵跃进一阵窒息差点没憋死,嘴里的洗衣粉咽了一大半,两个干事跟拔萝卜似的把赵跃进从泥里拔出来。赵跃进才想起此时需要抽风,于是不顾一头烂泥,躺在地上开始蹬腿翻白眼,幸好嘴里还有一小半洗衣粉,赵跃进用口水润润洗衣粉又开始吐白沫。俩干事见得多了,就笑眯眯地站在旁边看着,赵跃进吐得口干舌燥几乎脱水,也不见俩干事有反应,好在这时候吞下去的洗衣粉起了作用,赵跃进开始哇哇大吐,吐得死去活来。俩干事一看真出毛病了,连忙架起赵跃进就奔场部医院。到了医院找大夫,大夫撬开赵跃进的嘴,就闻见一股洗衣粉味儿,心里立马就明白了,说不用看了,直接拉出去洗胃。赵跃进被拉到医务室,几个人摁住,嘴里被插根胶皮管子一阵狠灌,灌完了拎到外面去吐,吐完了拎进来再灌,把赵跃进同志灌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灌了三回大夫看看差不多了,就跟干事说好了,带回去吧。可怜的赵跃进被两个干事架起来就走,一边走嘴里一边还吐着泡泡呢。
我没有赵跃进的表演天赋,即便有我也不想试这招,赵跃进的例子就在那儿放着呢,吐了三天泡泡了还没好。我需要另想办法,我上上下下打量自己,考虑着自己身体的哪部分可以舍弃不要。想来想去哪样也舍不得,都连心连肺的,缺哪样都疼,最后看了看自己的腿,心说就是它了,想办法砸断一条腿就能回城,骨折问题不大,以后应该能长好。
想好了方案就要等机会了,这件事一定要趁着出工的时候干,要是不弄成工伤,就是两条腿都断了也是白断,而且一定要借别人的手弄断我的腿,自己弄断不行,场里会怀疑我自残,到时候不但回不了城,还得背个“蓄意逃避再教育”的罪名,再弄个处分可就亏大了。
正所谓皇天不负有心人,机会说来就来了。为了继续扩大橡胶林的种植面积,连长带着我们上山砍树开荒。我因为处心积虑地要弄断自己一条腿,那天表现得格外积极,总往别的知青身边凑。我贼眉鼠眼的样子大概引起了王连长的怀疑,他没说什么,但是我能感觉到他一双眼睛总在我身上瞄。我也不怕他,心说豁出去了,今天不是断腿就是送命,反正我是不想再遭这个罪了。
我眼睛瞄来瞄去,就瞄见班长和另外一个哥们正在砍树,那棵树眼看着就要倒了,我心说好机会,目测了一下大概位置,几步窜过去往树下一站,静等着大树砸下来。就在我刚窜到树下的时候,班长砍下最后一刀,大树晃了一晃,向我站的方向倒了下来,我后撤一步,伸出一条腿,把眼一闭,心说来吧。
突然我屁股上传来一股大力,我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呢,人一下就向前飞了出去,一个狗抢屎就摔在地上,只听背后“轰隆”一声响,我回头一看,大树已经倒了下去,树下压着一个人,正是王连长。
我大惊失色,连忙抢过去看,王连长一条腿压在了树下,整个人龇牙咧嘴,疼得就快要晕过去了,我才明白过来是王连长踹了我一脚,自己却没躲开,被树砸了。这时候其他人也围过来,我们赶紧抬树,好不容易把树抬起来,把王连长拽了出来。
王连长疼得满头都是汗,还在有条不紊地吩咐我们:“几个排长领着人继续干活,来两个人把我抬到医院去,小韩(我们班长),你给我抽赵超美!”
砸到了连长我始料未及,心里很是过意不去,虽然班长没抽我,我自己倒是想抽我自己,王连长是个好人,我不想连累他受伤。
晚上我去医院看王连长,王连长的腿上了夹板,正在病房里龇牙咧嘴,看见我来了,老脸立即耷拉下来一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