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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友的面,一起在灵堂上读出来。”
朱氏和煊大太太等女眷从未听闻过这话,一时目瞪口呆,炳二太太却
似乎知道,轻手轻脚缩到一边去,明兰也惊讶的不能言语,她赶紧转头去
看顾廷烨,却见他如石化了般,沉默的端坐在那里,只有拈着信纸的手指
微微发颤。
厅堂一时寂静无声,落针可闻。
四老太太和太夫人满面羞惭,五老太爷夫妇闪避着众人的目光,侧过
头去。
“那,后来呢?”过了良久,顾廷烨才问,声沉如山涧回声。
顾廷煜冷笑着:“父亲过逝前,九房的大堂伯恰出门摔伤了腿,一时
难愈,没法来奔丧,便遣了两个儿子来;他们年轻,一次吃酒露了口风,
叫套出话来。我们这才知道有这么三封信,当夜,我们几个就软硬兼施着,
把这三封信给要到了手,这事就此没过。”
他的声音没有半点欺负,不知是在讥笑别人,还是讥笑自己。
太夫人轻轻抽泣起来:“当时我就说这事做不得,到底是老侯爷临终
的意思,怎好违背?你们偏要…唉…”
五老太太怒着瞪了她一眼,四老太太轻轻叹气。
顾廷烨低着头,神思惘然,目光直直的看着多宝格的雕杆,重重叠叠
翻覆的雕花重翠,底下压着一排威严的乳白色大理石小兽做压脚,日已近
黄昏,光线隔着薄薄的竹帘,一缕缕的照进屋里,所有的桌椅架槅,都蒙
上一层璀璨的金色。
侯府这样的石头小兽很多,每间屋每处厅堂都有,他记得自己四五岁
时日日想着到外头去,老父气急败坏的训了他几顿也不见效,只好哄他
‘什么时候把家里的石头小兽数遍了,就好出去玩儿了’,他就真的蹲下
小身子,一只一只数过去。
数了一天又一天,怎么也数不完,可他不信邪,执拗着一定要数完,
叔叔婶婶和兄弟们都笑话他‘又傻又二’,可老父却望着他微微叹气,什
么也不说,只轻轻摸着他的头,长满老茧的虎口磨着他的皮肤,他就扭着
身子躲开去。
记忆模糊一片,他依稀记得那时父亲的目光,似是高兴,又很伤怀。
“这……”邵夫人从不知道此事,她只忧心丈夫身体,见顾廷煜笑的
比哭还难看,又不断咳嗽气喘,忍不住出来解围,“二弟,你别误会,我
想着,大约是长辈们蘀你先看着这家当,怕你胡乱花用罢……”
顾廷烨猛然从回忆中清醒,目光澈然如冷泉,邵夫人说不下去了。
“那可真是多些叔叔婶婶,还有各位了。”
他傲然一笑,语气难掩狂傲,便是邵夫人也听得出顾廷烨声音的气愤
讥讽。
厅中众人俱是不安惶恐,女眷们面面相觑,五老太爷沉着脸不说话,
顾廷炀恼怒的瞪着顾廷煜,暗骂这个痨病鬼为什么把这些都说出来,这不
是火上浇油么?
这下子别说帮忙了,别往下踩两脚就不错了。
明兰一股一股的气往心上涌,再不肯保持微笑的友好态度,只绷着脸
坐在一旁——这帮王八羔子!哦,不对,他们若是王八羔子,那她老公也
是了。
“大哥要说的话可说完了?”顾廷烨心中狂气发作,再不想看这帮人
的嘴脸,也不管炳二太太和太夫人,昂然起身,面无表情,“若完了,我
这便告退了。”
“慢着。”
顾廷煜气喘着高声道,苍白的面孔都发青了,他挣扎着要站起来,邵
夫人忙去扶他。
“我还没说完,现在,你跟我去个地方,待去过了那里,你想怎样,
都由你。”
146顾廷烨迟疑半刻,随即点头,顾廷煜吃力的站起来,一旁的邵夫人
忙收起摁泪的帕子,急上前几步扶住丈夫,便率先往门口走去。顾廷烨刚
抬步,似是想起一事,回头对着明兰,轻描淡写道:“你也来。”
明兰心里大松了一口气,立刻起身,微笑着用十分标准的‘Pardon
me’表情跟女眷们告别,缓步跟上大部队。
一路往里走去,直往侯府最西侧走去,好在萱宁堂原本就靠西,是以
穿过两扇垂花门,顺着一条穿花小径直走过去,便到了。
明兰抬头一看,低头微扁嘴,没创意,她早就想到了。
顾氏宗祠,高耸的屋脊,飞扬的檐角,漆黑桐油涂遍的熟铁大栅栏,
将这个院落团团围了,里头是面对面的两排五间高大正堂,北堂为正堂,
另有三间抱厦和月台,南堂为副堂,只两侧有小耳房,院中遮天盖日的四
棵巨大桐柏,分立于东南西北四方,据说从宁远侯府立爵那日种下的,取
枝繁叶茂,根深延绵之意。
一走进这里,明兰不由自主的低头肃穆,油然一股庄严感,无人敢高
声说笑。
青城顾氏本只是当地寻常人家,不过渔樵耕贩,聊以度日,但恰逢改
朝换代,战乱四起,田垄荒芜,百姓背井离乡;而青城又地处要冲,兵家
必争之地,不少当地子弟便入伍为戎。
风云际会,顾氏先祖顾善德为护驾而亡,遗下二子,遂被提为少年伍
士,征战二十余载,血火拼杀,两兄弟有勇有谋,从龙建功,分别立爵,
顾氏这才飞黄腾达。
这之后,顾家便着意修缮老家祖坟宗祠,又将几代子弟遣往青城立业,
是以现在顾氏在青城已是不折不扣的大族了;后来,宁远侯府与襄阳侯府
闹了一场立嗣风波,顾家索性把祖庙立在青城老家,然后两侯府各立一个
宗祠,都拥有开除宗籍或分家别府的权力。
一行人走到院中,顾廷煜忽对身旁的妻子道:“你和弟妹就留步罢,
二弟与我进去。”一边说着,一边就推开邵夫人的手,跟在身旁的贴身丫
鬟就递上一根手杖,顾廷煜轻嘲的笑了笑,接过手杖,微抖着手臂拄起手
杖,蹒跚着朝北堂里走进去。
顾廷烨回头看了眼明兰,也跟了上去。
院落中剩下两妯娌和一个小丫头,邵夫人满面忧心的望着顾廷煜走去
的方向,转头朝明兰勉强一笑:“不如弟妹与我去耳房吃杯茶吧。”
明兰瞧出她惦记丈夫,便微笑道:“这里阴凉的很,日头一点也照不
到,便在院中坐会儿等着,不知大嫂子意下如何?”
邵夫人一直盯着丈夫慢慢走开去的背影,如何肯离开,听闻明兰此言,
立刻松口气道:“如此甚好;侍雯,你去……”
那小丫头应声而去,不一会儿就搬来两把藤木杌子和小几,团团放在
树荫底下,又去张罗茶水点心了。
见邵夫人愁容满面,明兰很想安慰她两句,却不知从何说起,邵夫人
紧缩愁眉:“……也不知里头有没有座椅茶水伺候?”
明兰木了木,也答不出来,期期艾艾道:“这,我也不知道唉,我统
共去过一次。”就是新婚第二日,祭先祖,入祖谱,认宗亲,只此一次。
邵夫人瞧明兰好似答不出先生问题的小孩子,一脸懊恼,便是心中愁
绪不解,也忍不住莞尔:“我也只进去过两回。”
望族豪门的大户人家规矩,除开族中的重要大事,为着叔嫂避讳,男
女有别,女眷并不能随意进宗祠,便是逢年过节,需要祭拜祖先,也是男
女分开在南北祠堂进行祭拜活动的。
妯娌俩才说了两句,只听一声轻响,一个看守祠堂的老仆已把北堂正
门轻轻关上了。
硕大广阔的祠堂,暗沉沉的一片,只有高高的窗台处余下几丝微弱的
亮光。
“你点灯罢。”顾廷煜道,“我没力气。”
顾廷烨挪步上前,从香台左侧第三格木架下摸出用层层油纸包好的火
石与引绒,利落的转身,看也不用看,似乎对这里东西的位置熟悉之极,
抬手就把两侧高高的黄铜烛台上的巨烛点燃,如此暗淡光线,也不曾使他
动作慢半步。
顾廷煜瞧顾廷烨动作流畅的放回火石,不由得轻轻嗤笑:“说起这祠
堂,怕是我们兄弟中,谁也没你熟悉。”
顾廷烨微一踯躅,自嘲道:“那是自然。三天一小惩,五天一大罚,
总免不了来这儿跪上一跪,若是到天黑还没叫放出去,怕黑的小孩子,只
好自己摸火石了。”
随着烛火燃起,堂屋里明亮许多,处处干净光洁,想来是时时擦拭清
扫的缘故,一旁的茶几上还摆着个茶盘。祠堂用的是上等香烛,影影重重
的光线,弥漫幽幽檀香,环视四周,横六丈竖三丈共八层的高台香案上,
林立着顾氏先祖的牌位,厅堂高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