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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罢了,就这样吧,这茶也书了,大包小包也拿了,也瞧过了你儿媳,
咱们这就要走了。”盛老太太瞧着差不多了,便要拉着明兰离开,贺老夫
人也笑着起来要送客。
……
“姨母!”一声大吼响起。
众人齐齐回头,只见贺弘文直直的站在那里,腮畔紧咬,似乎吓了很
大的决心,他直直的瞧着曹姨妈和曹锦绣,沉着嗓子道:“姨母,我绝不
纳表妹!我自小当她是我亲妹子,以后也是我亲妹子!”
贺弘文双目赤袖,曹姨妈颓然摔倒在地上,曹锦绣不敢置信的看着他,
脸色灰败的犹如死人,贺老夫人和盛老太太满意的微微笑了笑。
明兰却静静的伫立在门口,这……算是胜利了吗,为什么她一点也不
高兴?当初司马相如浪子回头,卓文君就举双手欢迎了吗?没有捶他一顿,
跪两夜搓衣板啥的?太憋气了。
第89回天青似海碧
回程途中,明兰一句话都没说,感觉全身如同陷在了泥潭里,左也不
是右也不是,进退得咎,胸膛里热的火烧火燎,手脚却冷的像冰块,脑袋
里一片空白,好像脱了力的疲累,想着想着,明兰怔怔的落下泪来,盛老
太太坐在一旁静静瞧着她,目光里流露出一种慈爱的怜悯,伸手轻轻的抚
摸女孩的头发。
明兰觉得难以抑制的委屈,哽咽渐渐变成了小声的哭泣,小小的肩头
依偎在祖母怀里,轻轻抖动着,把哭声都掩埋到老太太充满檀香熏香的袖
子里。
“明丫儿呀,祖母晓得你的心意。”老太太搂着明兰,缓缓道,“可
是婚嫁这档子事,求的就是一个两厢情愿,强拧的瓜不甜呀;过日子的事,
不是说道理就能明白的。”
‘愿求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多少闺阁女子梦想过这样的日子,描眉
脂,夫妻和乐,可是又有几个女子能如愿,都是相敬如宾的多,心心相印
的少。自己这孙女素日聪明,却在这事上有了执念,叫贺弘文的许诺给迷
了心窍,钻了牛角尖,只望着她能自己想明白。
盛老太太不由得暗叹了一口气。
又是一夜风急雨骤,明兰侧躺在床榻上,睁着眼直直望悬窗外头绿莹
莹的水流,想象着水顺着窗沿慢慢的流向泥土里,渐渐的雨停了,一胖胖
的月亮倒轻手轻脚的从泼墨一样黑暗的天空里闪了出来,腆着一张大圆脸,
隔着氤氲的水汽,慢慢折射出一种奇特的光泽,像水晶碎末一般,明兰睁
着眼,一夜无眠。
第二日,明兰起了一个大早,顶着一对黑黑的眼圈,直直的跪在老太
太面前。
“这些日子来,孙女做了许多糊涂事,叫祖母替孙女操了心不说,还
失了脸面,都是孙女的不孝,请祖母责罚。”明兰恭恭敬敬的磕了一个头,
素来鲜妍如娇花的面庞却一片苍白,“婚姻大事原本就是长辈思量定夺的,
以后明兰全由祖母做主,绝不再多言语半句!”
老太太坐在罗汉床上,头上的银灰色锦缎绣云纹镶翠宝的抹额闪着暗
彩,她定定的瞧着明兰,目光中饱含思绪万千,过了好一会儿,老太太喟
然长叹:“罢了,起来吧。”
明兰扶着膝盖慢慢爬起来,然叫叫老太太拉到身边,轻轻拍着手背,
听祖母细细絮叨:“姑娘家大都要这么糊涂一次的,昏头过了,拧过了,
闹过了,哭过了,也就清醒了,你是个明白的孩子,能有个实诚人真心待
你便是万福了,莫要有执念,不然便害了自己。”
明兰含泪点头;正说着话,翠屏忽然跑进来,轻声传报:“贺家少爷
来了。”
祖孙俩相对一怔,这么早来做什么?
这次见面,盛老太太完全拿贺弘文当普通的旧交子侄来看待,换好正
式的衣裳,叫丫头端茶上果,明兰则进了里屋,连面都不露了。
但祖孙俩甫一见贺弘文,屋里屋外两人双双吃了一惊,只见贺弘文的
眼睛乌黑两团,左颊上似是指甲划出了一道深深的口子,从眼下一直蔓延
到耳畔,右颊则是一片淤青,嘴唇也破了,一只腕子上缠了厚厚的白纱布。
贺弘文低着头,四下转了一圈视线,发现明兰不在,不由得神色一黯,
抱拳恭敬的答道:“都是弘文愚昧无知,拖累了老太太和明……”
盛老太太重重咳嗽了一声,贺弘文心里难过,连忙改口:“都是弘文
无德,拖累了老太太,昨夜弘文去了姨父家里,一概说了清楚,愿意请母
亲收表妹为义女,请族人长辈一道见礼,以后便如亲兄妹一般,弘文绝不
会乱了礼!”
盛老太太明白了,贺弘文肯定是连夜去曹家摊牌了,结果却被姨父姨
母可能还有表兄弟结结实实的收拾了一顿,想到这里,盛老太太心里一乐,
义妹?这倒是个好主意!
盛老太太瞧着贺弘文青肿的面孔,终于心里舒服些了,但还有不少疑
问:“你娘肯吗?”
贺弘文抬起猪头一样的脸,艰难的朝老太太笑了笑,扯到嘴角的伤处,
忍不住嘶了一口凉气,答非所问的回了一句:“昨夜,母亲瞧见了我,颇
为…气愤。”
这句话很玄妙,里屋的明兰了然,这家伙对自己的妈施了苦计,盛老
太太眼神闪了闪,颇有深意的问了一句:“事儿……怕是还没完吧?”
一哭,二闹,三上吊;最关键的第三招还没使出来呢。
贺弘文低低的把头垂了下去,然后坚决的抬了起来,诚恳道:“弘文
幼时,母亲叫我读书考举,我不愿,且依着自己性子学了医。老太太但请
信弘文一遭,弘文并不是那没主见的,由着人拿捏,弘文晓得是非好歹,
绝不敢辜负祖母和老太太的一番心意!”
这番话说得盛老太太心头一动,再瞧贺弘文目光恳切郑重,还有那一
脸触目惊心的伤痕,老太太沉吟片刻,随即微笑道:“心意不心意说不上,
不过是老人家想的多些;哥儿也是我瞧了这些年的,品性自然信得过,若
能天遂人愿那是最好,便是月难常圆也是天意,总不好一天天扛下去吧,
姻缘天注定,哥儿不必强求。”
这话说的很亲切,很友好,也很动人,但其实什么也没答应,明兰暗
赞老太太说话就是有艺术,她的意思是:贺少爷,你的出发点是好的,打
算也是美妙的,不过前景未卜,所以就好好去努力吧,什么时候把表妹变
成了义妹再来说,不过女孩子青春短暂,这段日子咱们还是要给自己打算
的,所以你要抓紧时间呀。
贺弘文如何不明白,他也知道,曹家的事的确是很叫人光火,不是三
言两语可以遮掩过去的,若没有个确切的说,盛家是不打算结这门亲了,
如今连自家祖母也生了气,再不肯管了。贺弘文神色黯淡之余,又说了许
多好话,盛老太太一概四两拨千斤的回掉了,一脸的和蔼可亲,绕着圈子
说话,可就是不松口,并且一点让明兰出来见面的意思都没有。
又说了几句,贺弘文黯然告辞。
待人走后,明兰才慢慢从里头出来,神色镇定,老太太敛去笑容,疲
累的靠到罗汉床的迎枕上去,缓缓道:“弘哥儿是有心的。”
明兰缓步走到老太太身边,捡起一旁的美人锤,替祖母轻轻捶着腿,
开口道:“是个人,就都是有心的。”
“怎么?”老太太看着明兰止水般的面容,颇觉兴味道:“这回你不
想再争争了?”
明兰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无奈的摇摇头,答道:“该争的孙女都争
了,祖母说的是,婚嫁本该两厢情愿才好,强逼来的总不好;孙女的婚事
还是老太太相看罢,该怎样就怎样!盛家养我一场,即便不能光宗耀祖,
也不该羞辱门榕是。”
盛老太太看着明兰苍白却坚定的面孔,有些心疼,柔声道:“好孩子,
你明白就好;现下你岁数还小,再慢慢瞧罢。咱们对贺家算是仁至义尽,
劝也劝了,说也说了,若弘哥儿真能成,那他也算是有但当的好男儿,便
许了这门婚事也不错;若不成……”老太太犹豫了下,随即斩钉截铁道,
“眼瞧着春闱开试了,京城里有的是年轻才俊,咱家又不是那攀龙附凤的,
到时祖母与你寻一个书性淳厚的好孩子,也未必不成。”
明兰知道老太太如今瞧着李郁好,但这回老太太却是再也不敢露出半
点口风了,现在想来真是后悔当初太早让孙女和贺弘文结识。
明兰眼中再无泪水,雪白的皮肤上弯起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