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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完这件事,高排长就跟随部队过江了。
第十三兵团的四个军此时是一支从服装上看没有任何标志的军队。土黄色的单衣和棉农混杂在一起,人和驮炮的骡马混杂在一起,士兵的头上顶的是树枝树叶,胳膊上扎着白色的毛巾——这是中国军队统一配发的毛巾,上面的“将革命进行到底”的红字已被剪掉了。夜色沉沉,脚步声和骡马的喘息声在黑暗中显得急促而杂乱。渡江在军事上是绝对机密的行动,部队全部是黄昏开进,拂晓便暂时停止,第二天黄昏再次开始。
首先超过中朝边境的是第四十二军作为先期侦察部队的一二四师的三七零团,他们比大部队的行动时间提前了三天。10月19日黄昏18时,第四十二军五万余人的队伍从满浦铁桥和临时搭建的浮桥上渡过了鸭绿江。他们前进的目标是朝鲜的长津湖地区。那一天风寒雨冷,第四十二军军长吴瑞林和政治委员周彪站在铁路桥头中国境内的一边,身边是经过的背着行李。
扛着枪的士兵队伍,还有驮着弹药和小炮的骡马。吴军长和周政委背对着鸭绿江水,向着祖国的方向看了好一会儿,除了零星的村落灯火之外,他们看见的是一个空旷而宁静的夜。
紧随第四十二军渡江的,是第三十八军,他们集结的目标是江界——现在已经是北朝鲜的临时首都了。第三十八军刚刚行军到江边就接到立即渡江的命令,原因是前边军情紧急。过江的时候,有士兵在队伍中说话,立即被干部制止了,说是别让天上美国的飞机听见,于是士兵们从此说话的声音就极小了。
第三十九军的一一五师、一一六师从安东过江,一一七师从长甸口过江,目标是龟城、泰川。“我坐在吉普车里,伸手就可以摸到鸭绿江大桥,大桥像从两国土地上伸出的一双手臂,在江中相拥……”第三十九军军长吴信泉回忆道,“队伍非常肃静,每个人都在默默地走着,谁也没说什么话,但我听出有的战士在数着这座桥有多长——从中国到朝鲜只有一千五百步的距离。车过大桥中央,也就是两国分界线,我听到车旁队伍中有的战士激动地问干部:‘连长,现在是几点几分?’第四十军的官兵也在安东过江。他们到达安东时,正是一个秋雨中的夜晚,安东这个中国东北部的小城空寂无人。小城市民对中国军队要到朝鲜去打仗这件事心态已经十分平静了。”
安东沿街的玻璃窗都贴着防空的米字形纸条,由于事先的保密,没有市民出来看大军过江。第四十军的四列纵队走在积水的街道上,雨中的街灯留下很长很长的摇摇晃晃的影子。走上鸭绿江大桥时,官兵们的心跳声和脚步踏在桥面上的声音在夜空中显得格外清晰。大桥中间有一条中朝两国土兵守卫的白线十分醒目,那就是中朝国境线。当官兵们走过这条白线时,异样的感觉油然而生。先头部队还没有走下大桥,一辆苏制吉普车鸣着短短的喇叭声在桥上缓慢地超越长长的行军序列,士兵们习惯地为吉普车让开通行的路。吉普车越过那条白线,迅速地消失在朝鲜境内的夜色之中。
没有人给予这辆吉普车特别的注意,恐怕连第四十军军长温玉成都不知道这辆吉普车里坐的是什么人。
10月19日,彭德怀刚刚到达安东,金日成的特使朴一禹就赶来了。他第一句话是:“彭总司令,你们出兵的日期定下来没有?”
彭德怀说:“就在今天晚上。”
朴一禹听见这个回答时的心情是很难用语言形容的。其时北朝鲜首都平壤已经陷落,其党政机关人员正向中朝边境方向撤退,政府决定把首都临时移到江界。至于下一步的打算,朴一禹无法回答,或者说,北朝鲜领导层现在没有任何具体的打算。
此时金日成也许只有一个愿望,就是能在朝鲜的领土上看见彭德怀和他率领的中国军队。
彭德怀问:“金首相现在在什么地方?”
朴一禹答:“美国人的情报很灵,金首相需要不断地改变位置,我也说不准他现在到底在什么位置。”
彭德怀说:“我们去找他,现在就走。”
于是,这位中国著名的将军,几十万志愿大军的统帅,就这样出发了。世界上从没有过哪个国家的哪个军事指挥官会在大敌当前的时候自己先于士兵深入变幻莫测的战场。彭德怀把他的指挥部全部甩在身后,让他们按部就班地前进,而他自己仅带着一名参谋、几名警卫员和一部电台进入了朝鲜。
彭德怀没有来得及按规定改换北朝鲜人民军的将军服,也没有来得及去领已经给他做好了的那件貂皮大衣,他身上仍然是他从西安穿来的那身粗呢黄军装。他面容憔籽,面颊消瘦,两眼红肿,一头短而硬的头发已经全部花白。他是个不苟言笑的人,除了毛泽东外,很少有人敢和他说句玩笑话。第十三兵团司令员邓华得知彭德怀将是他们的统帅的时候,对副司令员洪学智半开玩笑地说:“老哥,小心侍候!作战中稍出纰漏他就大发脾气,要是把他惹火了,还要杀人呢!你得小心脑袋!”
吉普车在鸭绿江大桥上向朝鲜开进的时候,黑暗中只有彭德怀的一双眼睛睁得很大。车轮刚接触到朝鲜的国土,他突然命令停车。
彭德怀没有下车,他从车窗伸出头来向后看了看。没有人知道他在看什么。
过了江就是朝鲜的边境城市新义州。吉普车在十字路口停下来问路,这才发现由于走得匆忙,没有带上个朝鲜语翻译。这时候,有个会讲中国话并自称是新义州委员长的人走上前来。
这个委员长只有一条胳膊,他解释说这是参加中国解放战争时负的伤。在他的带领下,彭德怀见到了金日成派来的副首相朴宪永。朴宪永说金日成现在在什么地方他也不清楚。不过,据可靠情报,平壤确实已经陷落。
彭德怀立即察看朝鲜地图。
敌人的进攻速度比他想象的要快得多。
在朴宪永的带领下,彭德怀又向另一个接头地点出发。
吉普车一路颠簸。参谋见彭德怀已经疲劳到极点,劝他睡一会儿,他嘟嘟嚷嚷地说:“我带兵打仗几十年,从来没有遇到像这样既不明敌情、又不明友情的被动情况。如果敌人保持这样的进攻速度,那么我们的部队很可能要打遭遇战了。”
20日黎明,彭德怀到达位于鸭绿江南岸的水丰发电站。在等待金日成消息的这段时间里,彭德怀明显地心神不定。这时,一直在下的雨不知不觉地变成了雪。彭德怀不知道自己的部队渡江的详细情况,只知道他们一定是距离联合国军的先锋部队越来越近了。等待了一个上午,终于有了金日成的消息,会见地点是平安北道昌城郡北镇附近。在向这个地点前进时,狭窄的道路上塞满了向北撤退的北朝鲜党政机关人员、军队和难民,车辆和人畜形成巨大的洪流,彭德怀的吉普车如同逆水而上的一叶小舟。在走走停停的过程中,载着电台的卡车掉队了,这意味着这位志愿军司令员彻底地和自己的部队失去了联系。
就在彭德怀寻找金日成的时候,中国驻朝鲜大使馆代办柴成文接到中央发来的一封电报,要其“速告金日成首相,彭德怀司令员入朝后,赴金首相处会晤,望做具体安排”。柴成文立即乘车到德川去寻找金日成。因为美军飞机投下的照明弹到处闪烁,一夜行车不敢开灯。柴成文到德川后才发现这座城市已经空无一人。直到中午的时候,在一个郡委员长的带领下,才在一座铁路隧道里的火车上找到了金日成。柴成文在告诉金日成彭德怀正在寻找他时,特地强调了彭德怀现在的职务全称:“中国人民志愿军司令员兼政治委员彭德怀,要见首相。”
金日成和柴成文乘车向北,过清川江,在朝鲜北部的崇山峻岭中一直转到21日凌晨2时,才到达距离北镇三公里的一座地目叫做大榆洞的金矿。
两个小时之后,彭德怀也将到达这里。
柴成文前去迎接彭德怀。
对干柴成文来讲,在这样的时刻和这样的环境中见到彭德怀,可以说是百感交集。1941年,彭德怀在太行山八路军总部工作的时候,柴成文曾当过他的情报股长。令柴成文难忘的是1942年5月25日,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