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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就不乐意一口一个师爷地称呼苏昊了,现在听苏昊自己客气,大家自然也就是顺台阶下去,改口以兄弟相称了。
定下了各自的称谓,众人说说笑笑地出了书院,步行来到县衙。因为参加培训的人比较多,工房的廨舍容不下,方孟缙便把大家安排到了一个叫东阁的地方,其实也就是县衙的一间比较大的会客室,能够装得下30多号人。
生员们各自找到地方坐下,像平常在书院上课一样,坐成几排。方孟缙和吴之诚坐在第一排,前面有茶几,还摆着水果、茶水之类,这就是领导待遇了。
戴奇带着工房的衙役们也都来了,苏昊说了,不管他们能不能听懂,都得参加培训。因为苏昊对衙役们的安排是给这些生员做助手,他们即便是不能掌握培训的内容,但听过一遍之后,至少也能知道如何与生员们配合了。
衙役们平时在百姓面前颇有威风,看到一屋子读书人,情不自禁地就有些发憷,更何况方孟缙还一本正经地坐在前排,大家哪还敢造次。他们一个个搬了板凳坐在生员们的后面,别说像往日一样骂骂咧咧了,就连喘口粗气都要四下张望一番。
“小人戴奇给方师爷、吴教谕请安。”戴奇跑到前排,对方孟缙和吴之诚行了个礼,然后才对苏昊说道:“苏师爷,照你的吩咐,我把工房的人都带来了,其他几房也有一些兄弟想听听苏师爷讲课,我也让他们来了,你看……”
“无妨,这课不保密。”苏昊道。
众人都坐下后,苏昊开始讲课了。他在前面支起一块板子,板子上挂了一张大纸,他就拿着自己的炭笔在那大纸上写讲课的内容。没办法,时间仓促,他也来不及去发明粉笔,只好这样代替了。
“各位,请大家到这里来的目的,大家想必都已经知道了,那就是为了打井的事情。本人不才,学了一些勘测井位的方法,蒙知县大人错爱,命本人负责全县的井位勘测。丰城县范围甚广,要勘测的井位众多,以本人一人之力,是难以完成这项工作的,所以请各位前来协助。”
苏昊不指望能够在一次课的时间里教会这一屋子人如何去判断地下的水文状况,他需要的,仅仅是一些能够替自己做些常规勘测作业的帮手而已。即便是这样,他也必须先给大家介绍什么地壳的构成、山川湖泊的形成机理、地下水的分布规律等等。这些内容,苏昊在前世也曾讲解过无数次了,现在面对着一群古人,重新再讲一遍,倒也没什么难度。
苏昊尽量地采用在这个年代里大家能够理解的方式进行讲解,即使如此,全场的听众大多数人还是只能听个半通不懂。前排的那十几名生员的情况要好一些,他们一个个提着笔快速地在纸上记录着苏昊讲的内容,哪怕是囫囵吞枣,也要先吃到肚子里去,再等着慢慢地消化。
坐在最前面的吴之诚和方孟缙倒是没有做笔记,但从他们闪闪发亮的眼神来看,他们已经被苏昊的讲解给吸引住了,而且也领悟出了不少道理,脸上不时露出初闻大道时的欣喜之色。
后排的那些衙役们可就没这么好的悟性了,他们本来也不识字,连笔记都没法做,只能是听到多少算多少,有点印象即可。
苏昊一边讲课,一边观察着众人,判断哪些人未来可以继续培养,哪些人在这次的事情结束之后,就得遣散了。看了一圈,忽然有一个人引起了苏昊的注意。
此人坐在后排的墙角边,身上穿着一件小吏的衣服,却如前排的生员一样在飞快地用笔做着记录。与其他吏役相比,他的身材略显瘦小,表现也与吏役们有所不同。
县衙的吏役们平时乍乍乎乎惯了,坐在这教室里安安静静地听课,对于他们来说简直就是一种折磨。所以即便他们带上了万分的谨慎,但其坐姿却仍然是东倒西歪,而且还要时不时地扭动几下,似乎凳子上满是荆棘一般。
而那名身材瘦小的小吏,坐在那里却是十分稳当,没有一点不适应的感觉,一举一动都显得那样文静、典雅。他大多数时候是低着头的,只顾在纸上写字,偶尔抬起头来向前看时,那眸子里波光点点,风情万端……
等等!苏昊脑子里一个念头一闪而过,我为什么会觉得此人的眼神里带着风情呢?我的性取向明明是正常的啊!
再细看那人,只见他眉清目秀,唇红齿白,手腕、脖颈处露出白皙的皮肤,虽然穿着皂袍,但仍能看出双肩浑圆,这哪像一个男性的体貌特征…
看到此处,苏昊不禁在心里哑然失笑了,姑娘,你真是条汉子啊!
第030章借根头发用用
这位苏昊心目中的女衙役,正是知县韩文家的千金小姐韩倩。
韩倩好不容易才说服了当知县的父亲,允许她换上一身男装跑来听苏昊的课。她这番乔装改扮,主要是为了避免在苏昊和那些生员们面前露出真容,至于衙役们,其实都是见过这位知县千金的。毕竟韩文一家就住在县衙的后衙,女眷们平时要出门,或者有事要来找韩文,都会遇到县衙的衙役们。明朝社会还是非常开放的,像韩倩这样的千金小姐在县衙里抛头露面,算不上什么有伤风化的事情。
韩倩混在衙役们中间,进了作为教室的东阁,然后找了个墙角坐下。她的本意只是想听听苏昊讲的西方学说,而不想引起苏昊的注意。谁曾想,苏昊开始讲授之后,韩倩不知不觉地便被他讲的东西给吸引住了,情不自禁地不时抬起头来,与苏昊进行眼神上的交流。眼睛是心灵的窗户,饶是一个人在穿着打扮上再加掩饰,眼睛里的神情却是无法隐藏起来的。与苏昊几次目光碰撞之后,韩倩看到苏昊的眼睛里流露出了一丝笑意,她猛然醒悟道,自己的身份已经被苏昊识破了。
这个该死的家伙,你看出什么来了!
韩倩慌乱地低下头去,心抨抨直跳。她觉得苏昊的目光像是带着高温一般,看得她浑身燥热难耐。如果她是穿着女装的,那么苏昊这样盯着她看,她尽可跳起来指责苏昊无礼。但现在她是换了男装,却又被人看破了,这真是想抗议都找不着理由。
苏昊不知道这位女扮男装的学生是谁,他只是觉得,一个女孩子的存在,让整个教室里顿时多了几分生气。他面含微笑,讲课的劲头又高了几分:“我们刚才讲到了岩石,根据成因的不同,可以把岩石分为三类。第一类叫做岩浆岩,主要玄武岩和花岗岩,它们之间的区别在形成机制的不同,玄武岩是喷出岩,花岗岩是侵入岩……”
苏昊的学识很渊博,讲课深入浅出,而且不失幽默,教室里的学生们不时被他逗得哄堂大笑,连韩倩也时时忍俊不住,捂着嘴窃笑不已。这样一来,苏昊就更有情绪了,一堂课讲得高氵朝迭起,让他自己都好生佩服自己。
讲完一个段落之后,苏昊示意众人休息一会,自己则来到方孟缙和吴之诚面前,客气地问道:“方师爷,吴先生,学生讲得还算清楚吗?”
“改之所讲的西学,如黄钟大吕,令人耳目一新啊,老夫佩服,佩服。”吴之诚赞道。
苏昊道:“吴先生过奖了,学生只是初窥门径,岂敢妄言什么黄钟大吕。”
方孟缙摆摆手道:“改之,不必谦虚,你讲得的确很好。我感觉,你讲的这些,恐不只是那传教士所传,其中还有你自己的心得吧?”
苏昊笑道:“果然瞒不过方师爷,我今日所讲的内容,其中确有一些是我自己领悟出来的,不过,万变不离其宗,这些道理还是从西学中推演出来的。”
方孟缙道:“这西学的确有些门道,我听过之后,开始明白为何改之勘井位之术鬼神莫测了,原来一切皆有迹可循。”
“这世上本来也没有鬼神之说,万物皆有其机理。”苏昊道。
在他们三个人聊天的时候,后排的衙役们自觉自己没有资格去旁听,便都纷纷离开东阁,到外面晒太阳去了。秀才们则不愿意放过这样一个学习的机会,都围在他们的身边,听着苏昊与两位大儒探讨西学。
韩倩本来不好意思往前凑,但实在是好奇他们所谈的内容,犹豫再三,终于还是凑到了旁听的人群中。她与方孟缙最为熟悉,便站在方孟缙的身后,低头不敢直视苏昊。
韩倩不敢招惹苏昊,苏昊却不会放过这个班上唯一的女学生,他向韩倩拱了拱手,问道:“这位兄台,刚才小弟所讲的内容,你可听懂否?”
“你问我?”韩倩措不及防,抬起头一看,众人都在看着她,不禁脸一下子涨得通红,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是好。
“是啊。”苏昊装傻充楞,“不知道兄台如何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