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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经隐隐明白,永宁想必是因为情况紧急,所以让李治服用了她手中的特殊药剂,心里既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又不免有些担心日后……
替李治把脉之后,孙思邈轻轻叹了口气,说道:“陛下面内的毒尚未全清,但是身体却在好转中,而且依老夫对淑妃娘娘所用奇药的了解来看,那药效当在七到十日之间完全发挥效果,也就是说,陛下面内的毒素当在药效完全发挥之后清除干净……至于这期间的调理养护,只怕还是需要淑妃娘娘亲自安排,毕竟老夫对这奇药还有许多未曾参透之处……”
李治点了点头,其实他自己心里也清楚,永宁手中的这些药,怕是有些不妥当之处,若非如此,只怕早便让他服用了。这回若不是情况实在太糟,而他又实在担心永宁,怕是也不敢那么轻易就按着永宁所写的剂量喝了下去。
想起永宁,李治不免皱了皱眉头,转过头朝着床榻的方向看了一眼,说道:“朕这里却是无妨,还请孙神医也替淑妃诊下脉吧……这些天来,她也是辛苦了,身体怕是也多少有些不妥之处……”
孙思邈点了点头,便在内侍的引领下过去替永宁诊脉,李治也缓缓地起身,走过去相看。
孙思邈这些天一直都呆在紫宸殿,对永宁的身体状况多少还是有些了解的,也知道她在巨大的压力之下,虽然未必会有什么大问题,可是小处难免有些毛病的,但是这一诊脉,却发现自己似乎还是小看了永宁的身体状况,这心力交悴的脉相,竟是已经伤及了心脉
李治眼看着孙思邈的眉头越皱越紧,心一下子悬了起来,一见孙思邈收手,便急忙问道:“淑妃怎么样了?”
孙思邈皱着眉,捋着白花花的胡子想了好一会儿,才摇着头说道:“淑妃娘娘这病势来得凶猛,伤及心脉,只是她自有一套调理之法,老夫却是不便擅自下药的,莫若待娘娘醒后,老夫再与娘娘共同斟酌出一个妥善的方子出来为好……”
永宁的病势虽凶,却也没有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孙思邈自然不肯轻易对永宁这样身负异能这人用药,这是他多年来与这些修士们打交道,打出来的经验。
李治虽然心忧,却也知孙思邈说的才是上策,便也不再说什么,只让人安排了孙思邈去后殿休息,然后便也挨着永宁一齐沉沉地睡去。
永宁这一睡,便直睡去了五日。李治的情况是一天比一天好,第三日起便已经开始升朝理事,悉心打理军政大事之外,还兼带着操心一直睡不醒的永宁。即使有孙思邈一力保证永宁的情况并没有恶化,人也只是疲倦至极,才导致了长睡不醒,可李治还是担心得紧,所有的闲暇时间都带着孩子们一起守在了永宁的榻边。
对于长安的百姓而言,其实这场笑话似的谋逆逼宫事件,除了替他们的生活中平添了许多的谈资之外,并没有太大的影响。而对李治而言,这场动乱却是给了他一个强有力的集中军权的借口
大唐那冗余的府兵政策,在李治的铁硬手腕之下,被彻底取消,而曾经站在长孙家和王家背后的那些豪门世族,也被李治贯以“莫须有”的罪名,直接给牵扯进了谋逆案,嫡支旁系非诛即流,曾经把持朝政荣贵几朝的豪门世族体系被他瓦解一空,自此烟消云散,君权空前集中。
永宁醒来之后,对谋逆案一事只字不提,只是一心一意地将养自己的身体,顺便也帮李治调理。只是出乎孙思邈所料的却是,她对于自己心脉损伤的的情况,竟是没有提出半点意见,全权交给了孙思邈诊治。强忍着那一碗碗黑乎乎的汤药的苦涩味道,一点试图以魔药缓解症状的意思都没有。
孙思邈多少能明白些永宁的心思,知道她是想把手中仅剩的那些奇药留给李治,以备万一。只是如此一来,永宁这病好得便慢了起来,尚赶不上李治康复的速度,只把李治烦闷得一榻糊涂——早就打点好的册封新后的大典,却是迟迟难以确切定下日期。
永宁对那些身外之事却是秉持着一种不闻不问的态度,只一心照顾自己的身体,顺带给被吓坏了的孩子们做心理辅导。
眼看着一切都渐渐地步上了正轨,似乎已经再没有什么值得操心的大事的时候,偏偏辩机就又跑出来捣乱——他居然悄没声地混进了宫,把沁华给“偷”走了
永宁看着被乱成一团的宫人带给她的留书,心里真是恨不得把辩机砍成八段什么叫她家闺女看起来是个修炼奇才?什么叫他就勉为其难地收为弟子?什么叫出师之日便送她闺女回家?……再怎么天赋异秉的修炼奇才,也不可能于一、二十年间修炼有成吧?那等她闺女再回来的时候,她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活在人间了
而且,永宁对辩机那种深深的忌惮,让她很难相信沁华在辩机身边,能受到良好的照顾,再加上辩机那复杂莫名的身世,天晓得他会不会把气撒到沁华身上……永宁是越想越心急,越想越害怕,也顾不才养得见了些起色的身体,便想亲自去找了沁华回来。
李治得到消息赶过来的时候,正好赶上拦下了永宁。看过了辩机的留书,又听了永宁哽咽着讲说了辩机的身份,和诸多不妥之处,才长长地叹了口气,扶着永宁重新回榻上躺下,说道:“我知道你担心沁华,可是如今你却要去哪里找那辩机?前些日子玉垣山一战,那些世外宗门实力大损,一个个都撤回了自已的门派,如今外面再想遇见一个异人修士,却也是难事……而且,你也实在不用将那辩机想得太过不堪,他对沁华当不至于起什么坏心才是……”
永宁冷静了一下,才微微眯着眼看向了李治,缓缓地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李治有些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眼神也有些飘移,整个人怎么看都像是一副心虚的样子。
永宁也不说话,只是那么安静地盯着李治看,直把他看得心里发毛,才无奈地叹了口气,有些尴尬地说道:“那个,其实辩机前几日来见过我……”
“什么?”永宁一下子坐直了身体,用力地拉住李治的手,问道:“他来做什么?”
李治安慰似地轻抚着永宁的肩头,低声说道:“他如今已然是索情宗的宗主了……他这宗主之位,却是父皇暗地里支持着他谋夺到手的……说到底,这天下还是我李家的天下,又岂能任由那些自称是世外之人的人轻易掌控,谋权夺利?他虽对我们父子多有芥蒂,可到底身上也流着我李家的血,再说又有足够的利益驱使……”
永宁眼神有些涣散地,接过李治的话头儿,继续说道:“为了保证这种利益可以传承下去,所以他要培养出一个继任者出来,而同样出于传承的目的,这个继任者的人选也必须同样出身于皇室……”
“阿房……对不起……”李治真的感觉很无奈,为了保证李琮的安全和他绝对继承人的身份,这个继任者的可选范围并不算大,只是他一直以为辩机会选择李钰,却没成想最后被辩机带走的居然会是沁华……
永宁不再说话,只是眼睛一滴一滴地落了下来……
第二八二章 终章
德麟七年,八月初九,永宁接过了绶带金册,穿着绛红色的皇后朝服,一步步踏着御阶,走到了李治的身边。
“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至少,想为你做的事,我终于做到了一件……”李治日见沉稳的面容上,隐隐透着掩藏不住的喜意,他等这一天,等得太久了……
永宁的脸色却极为平淡,只是回了李治一抹浅笑,那笑容却掩不住眼底的忧郁。
“阿房……”李治其实都明白的,他知道永宁不喜欢复杂的生活,不喜欢时时事事都需要衡量利益得失,不喜欢……被困在皇宫这座华丽的牢笼之中。
或许是因为沁华的事,永宁也发觉自己越来越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尤其是在李治面前的时候,总会有一种委屈得想哭的感觉。她心里也明明知道,这么放任自己的情绪化表现,是不合适的,可就是忍不住。“我……我想沁华了……也不知,她现在怎么样了……”本是敷衍似的一句话,可是说出口之后,她的眼眶却是不知不觉间便已湿润了。
李治握着永宁的手掌渐渐用力,看着承天门外为庆贺新后册立,而聚集在一起的百官和那些远远地已经看不清面目的百姓,他以极低地音量宣誓般地说道:“阿房……十年!再给我十年时间!我们一起用这十年的时间悉心教导五郎,十年之后,我便将皇位传给他,然后我们一起去索情宗看沁华……去江南同赏春色……江南……我一直都记得的……从来没有忘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