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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兵以及伤残老兵,说是乌合之众也不为过。更何况,刚才的霹雳车袭击让中营防线变得漏洞百出,给了这七个杀手可乘之机。
在进入中围以后,他们的行事风格陡然一变。按道理,杀手应该是潜伏在夜色下,不到出手的一刻不让别人感觉到他的存在。而这七个人此时表现得更接近一群暴烈的刺客。他们对自己的行踪似乎不打算遮掩,敢于对任何胆敢阻挠的人痛下杀手。这简直就是七尊杀神,他们利用中营的木栅和迷宫般的防墙做掩护不断移动,所到之处腾起无数血雾。
在这七个人十分默契的分进合击之下,曹军的守卫被打懵了,无法组织起哪怕一次有威胁的反击,任由这七支阴影里射出来的箭矢击穿一层又一层鲁缟,逐渐逼近曹军的心脏中枢。原本应该是整个官渡最安全的地方,却变成了一片血肉横飞的战场。
越接近内围,这些杀手的突击就越加暴烈而迅猛,速度对他们来说,比鲜血还珍贵。他们必须赶在曹军守军清醒过来之前穿过最后一道栅栏,击杀曹操。
但奇怪的事发生了,杀手们在内围和中围之间的辕门附近停住了脚步。辕门的门口停放着两辆虎车,还有阴冷的劲弩与长枪隐伏在墙后。那里是曹操最后的亲卫——许褚以及他麾下的虎卫。
杀手们没有急于进攻,而是围着中围绕了一个大大的圈,巧妙地穿过几处军场和望楼,来到整个中营后方的一处小门。这里是依照丘陵地势修的一条汲水之道,不过在水道两侧都挖有壕沟,还拓宽了路面,可以容两匹马以最快的速度直线通行。一切迹象都表明,这实际上是曹军大营的一个后门,一旦有什么紧急情况,营中的人可以从这里迅速离开。
而现在,显然就是这个紧急情况了。
当霹雳车的石块砸下来以后,整个中营将没有一处是安全地带。而许褚第一件会做的事情,就是掩护曹公脱离这个危险区域。也就是说,霹雳车这一招不光砸懵了中营的防御体系,还把曹操从最安全的地方惊了出来。唯有如此,这七个杀手才有机会真正接近曹操,将杀意化为杀机。
小门忽然打开了,数十名虎卫冲了出来。他们在外面站成两个半月形的队形,占据了左右两翼。紧接着许褚和一辆单轭轻车冲了出来。在情况不明的战场,骑马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反而不如防护力更好的轻车。虎卫们看到轻车出现,迅速散开,背对着马车结成一个圈子,谨慎而快速地移动起来。
杀手们没有丝毫迟疑,在第一时间就发动了全力攻击。四个人化为四道黑影跃向马车,一名弓手将三支箭同时挂在弦上,激射而出——而另外两个人则扑向了许褚。
最先得手的是那名弓手,同时射出三箭虽然会降低准头,但狭窄的空间弥补了这一点缺憾。两名虎卫一下子被箭射中,翻身倒在地上。马车的防御圈登时出现了一个缺口。虎卫们的反应并不慢。在弓手射出箭以后,立刻有三四支短弩对准了他。弓手还没来得及发出第二箭,身体就被射穿。不过他的使命已经完成,那四名突击者不失时机地朝着缺口冲了过去。
两侧的虎卫试图移动过来填补空缺。突击者左右两人分别抽刀,奋不顾身地将他们阻住,中间的两人速度不减,继续朝着缺口冲去。
许褚发出一声震天的怒吼,他孔武有力的双臂像驱赶苍蝇一样奋力挥动着,可负责缠住他的那两个杀手同时从怀里抓出一把白色的粉末,朝他脸上扬去。这个近乎无赖的举动,让许褚更加愤怒,但他的双目却变得刺痛红肿。
借助同伴们用性命换来的机会,那两名杀手如闪电一般冲过缺口,接近轻车。他们手里的刀都是百炼而成,轻车薄薄的木板根本无法阻挡,而狭窄的车厢也保证车内之人不会有任何躲闪的空间。
就在刀刃接触到木板的一瞬间,一名虎卫不顾一切地扑了过来,徒手推开刀刃。他的双手被割得鲜血淋漓,却成功地让两柄利刃偏离了目标。两名杀手毫不犹豫地退刀、突刺,直接刺中了虎卫毫无防备的肩头和后腰,让他的身体撞在车身上,又滚落在地,溅起两团血花。解决了这个意外之后,两名杀手又朝着轻车刺去,刀尖像刺豆腐一样刺入木板,然后发出轻轻一两声金属碰撞声。两名杀手的瞳孔立刻缩小,车厢里居然还衬了铁板!
这片刻的耽搁,足以致命。
来自数十名虎卫的凶暴刀光霎时间笼罩住这了两名杀手,把他们的身体绞碎。
这时候,从许褚的方向传来一声惨叫。被白粉迷了眼睛的许褚就像是一只中箭的野猪,只会变得更加危险。他揪住一名杀手的大腿,硬生生地撕开了半边。另外一名杀手终于面露惊恐,试图后退,却被许褚扼住脖子嘎巴一声捏断了颈椎。脑袋从侧面耷拉下来,显得既恐怖又滑稽。
上司的凶残,对虎卫们来说是一个最好的激励,对敌人却是一个巨大的打击。许褚手中那残缺不全的肢体,成了压在水牛背上的最后一个牧童。最后两名杀手意识到,刺杀曹操的机会永远错过了。他们的动作变得迟钝,然后被虎卫抛出渔网活活困住。
战斗开始得仓促,结束得也很突然。只是短短十几息,七名杀手全数倒在了地上,还有同等数量的虎卫也变成了尸体。轻车安然无恙——不过围绕着轻车的防线并没解除,包括那名空手夺白刃的虎卫在内的十几名虎卫背靠车厢,继续警惕地注视着四周。
许褚从腰间拿出来一块布擦了擦眼睛,环顾四周,显然对这次的伤亡很不满意。当目光扫到那名年轻虎卫时,他才露出赞赏的神色。这名虎卫此时受伤也不轻,双手鲜血淋漓,肩膀上和腰间的血洇痕迹不断扩大,但仍坚持守护着马车,身体挺得笔直。
许褚想开口说几句,却看到虎卫眼神里闪过一道戾光,转身拉开车门,举剑向里面刺去。车厢上皆镶嵌铁板,车门是唯一的漏洞。
这一个变化让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外围,谁会想到,刚才还奋不顾身保护主公的近卫,居然会突然倒戈一击,突施杀手。
“扑哧”。
利器刺入肉体的声音,传到在场每个人的耳中。
◇◇◇◇
刘平站在袁军主帅帐内的正中央,承受着无数道眼光的注视。他微微闭上眼睛,甚至能体会到这些目光的不同意味:来自公则的目光是惊讶多过惊喜;来自逢纪的目光是愤怒,但还掺杂了一点点不安;淳于琼充满好奇兴奋;许攸陷入了深深的思索,张郃高览两个人则只是冷眼相对——至于袁绍本人,他端着酒杯,眼神缺乏焦点,似乎对这一切都提不起兴趣来。
刘平缓缓睁开眼睛,环顾四周,手指不自觉地在敲击着大腿外侧。他已经成功站在了这里,下一步要做的事情,就是选择一个突破口。这个选择,将关乎到他的安危、整个官渡的战局,以及汉室未来的命运。
刘平离开邺城之后,很快就与那群士子分手。卢毓和柳毅听了他的劝说,直接前往许都参加聚儒之议,而他则找了个借口脱离了大队伍。
邺城的经历告诉刘平,顺应大势趁机渔利也许是不错的策略,但对汉室来说太过消极了。如果想要在这一场复杂的弈棋中真正取得优势,他必须要更加彻底地贯彻自己的道,才能把命运掌握在手里。
他的道,是仁者之道。仁者是大爱,是悲天悯人,是对人性的信心。
而在这个乱世,充斥着许多比仁德更行之有效的选择。如此之多的诱惑之下,坚持仁道是一件极其困难且代价高昂的事,稍有不慎,便会迷失。仁者若要把持住自己的道,唯有一个选择。
刘平在选择去拯救士子的一刹那,就悟到了自己苦苦求索的答案。子曰:“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仁者不愿舍弃他人,那么唯有牺牲自己,以自己为代价来换取天下之安,方为大仁。
所以他决定不依靠任何人,放弃与曹丕、司马懿等人会合,孤身返回官渡,径直闯入袁绍大营,要求面见那位大汉王朝的大将军。
刘平宣称的理由很简单:“我是汉室派来的绣衣使者。”
他初入官渡时,已经自称过是汉室的绣衣使者,并取得了不错的效果。那个时候的策略,是逐渐取得公则、蜚先生与逢纪的信赖,利用他们的私心来影响布局。但因为刘平过于大意,几乎死在了逢纪的手里。
不过这次失利也并非全无好处,至少现在刘平知道该选择谁来突破了。
“元图兄,别来无恙?”刘平微笑道,向人群里的逢纪打了个招呼。
逢纪的脸色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