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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很多前朝和当今的诗文。那娟秀的簪花体,几乎成了我心里永恒的美好。后来,我暗自想念母亲的时候,总是一遍一遍地背诵着诗文,找了最好的宣纸,一边写着熟悉的簪花体,一边想象着母亲纤长的手指握笔的样子。她们都说,桃卓姑娘的字真好看,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字呢。可是她们不知道,我的笔下,始终只有母亲握笔的样子,我的字也始终没有母亲的好看。
只是我什么都不能说。没有人知道我的母亲是谁,任何人都不应该知道。或许,我从来都不配有这样一个美好而高贵的母亲。我是一个舞女,卑贱地生活在最底层。这就是命运。
夜依然静谧,月光依旧美好。
我在竹林里听见了一种歌声,轻轻的,似乎歌者很随意很散漫。似乎很遥远,又是那样的清晰。我不会唱歌,但是在歌楼里长大的人,是很容易听懂这些乐律的。他唱的不是时兴的调子,而是一种古朴而清幽的旋律。绕树三匝,然后渗入到骨髓里去的清澈。
是诗经。
蜉蝣之羽,衣裳楚楚。
心之忧矣,於我归处。
蜉蝣之翼,采采衣服。
心之忧矣,於我归息。
蜉蝣掘阅,麻衣如雪。
心之忧矣,於我归说。
我驻足。我不是没见过唱歌的男人,但是我从来没听见过一个男人能把这样一首古朴的曲子唱得如此完美无瑕。听他的声音,不过弱冠之年。我想象着他的容貌,不知道这是怎样的一个男子。
他一遍一遍地唱,我一遍一遍地听着。不禁挥动衣袖轻轻地舞起来。如此绝妙的歌声,自然要配上扬州城里最曼妙的舞姿才算得上相称。那一刻,我恨不得自己能生出双翼,用天人的精妙飞散在天地间,化为音符。第一次,我开始热爱我的舞蹈,像是整个身心都融了进去。
高山流水,伯牙子期,也不过如此了吧。只是,他看不见我的舞蹈。他不知道,在这个月圆之夜,一个女子在月光下,原本恬静的心被唤起层层涟漪。
心之忧矣,放我归息。好沉重的慨叹。然而我听得出来,他的歌声虽然精妙无双,但是并没有太多深刻的叹息——或许只是率性而为吧。我想,他应该是一个风流倜傥的公子哥儿,锦衣夜行。他和我,绝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所以,我不会去寻找他,我只能在这美好的月夜,为他的歌声,伴一支轻盈的舞蹈。
歌声终于止息了。我等了很久也没有新的声音传出,只余下风涌虫鸣。我想他大概是回家去了,回到他的绮罗丛中,茜纱窗下,做一个香艳的美梦。而我,在这场不自知的邂逅中,怅然若失。
我也该回去了。想起明日的花魁大赛,我忽然想,他会不会来呢,哪怕只是远远地看一眼,一眼就好。看看我是如何在为他而舞——即使他并不能知道。
我的第一场表演原本是我最拿手的飞天舞,可是我忽然打定主意,明日,我要跳这支《蜉蝣》。我只是跳给他一个人看,哪怕没有几个人能懂。人生如是,蜉蝣一瞬。在这最美好的一瞬,我要以扑火的姿态出现在他面前,假如,他能看见。
我平素常常是素颜见人,但是今日不同。脂粉毕竟是女儿家偏爱的尤物,不是没有丝毫用处的。四更天我便起床,细细地梳洗打扮。淡扫峨眉,细细地描摹。我记得母亲最钟爱的就是寿阳落梅妆,云母和珠片的梅花瓣儿粘在额上,高雅而精致。
这是我印象中最美丽的妆扮,在记忆里宛如天人。发髻高耸,青丝如云。月白色的裙裾,上面有我用金丝银线亲手绣上的古朴文饰,华丽而雅致。衣服是我自己设计的样式,仿着上古故事里仙人的样式,百褶裙子以银色宽腰带束住,衣袖宽广,临风行动时佩环叮当,仙袂飘摇。
看着镜中的自己,我忽然有那么一点惊艳的感觉。是的,这样很像我的母亲,只是不知道这么多年以后,她的容颜是否还像当年那般圣洁美好。
出场的瞬间,我听见场下有人惊叹。我听不见他们的赞美,我心空明,仿佛布满了昨夜的月光。见惯了歌楼舞榭的俗艳和浮华,偶然见到这般的清净美好,自然不同凡响。这正是我的用意。只是我当初策划在这一切的时候,并不曾想到,这个世界上竟然会有那么一个在月夜里高歌的声音,让我满怀着莫名的期待。
淡淡的,带着那么一丝半点的绝望。
蜉蝣掘阅,麻衣如雪。
我几乎融入了这样的歌声之中。我的裙子设计很复杂,静立时只看见素净齐整的白衣,舞起来的时候袖子一层含一层,可作长袖之舞,裙摆张开,裙褶里暗合着百蝶穿花,绚丽异常。为我伴歌的是洛玉,她的嗓音甜美清纯,如同来自烟雾袅绕的天宫。
心之忧矣,於我归说。
我把长长的舞袖挥出去,然后缓缓地收回。台下楞了片刻,然后掌声雷动。表演还有好几轮,但是我知道,我已经成功地吸引了那些寻欢的老爷和纨绔子弟们的眼球。我准备得很好。无论是琴棋书画还是琵琶琴瑟,我都能拿得出一些。何况,我是个出色的舞者。
可是,他来了吗?
最终我成为今年花魁的第二名。洛玉的努力没有白费,打破了去年的排名,稳稳地坐上了第一把交椅。
照洛阳花魁的老规矩,第一名是甲天下的牡丹,三日内须是雒阳王府的人,看客们惟恐天下不乱的心理,自然就集中在我身上了。
向宾客敬酒致谢的时候,凤妈妈用很庄重的表情说,今日是桃卓姑娘的好日子,为了替她寻一个梳栊的主子……
台下立刻便沸腾了。我早料到凤妈妈的意图,但是当她说出口的时候我还是止不住的震惊,抚着琵琶的手指刹那间僵住了。
“十两!”一个粗犷而鲁莽的声音传出。穿透这重重的人群,我只看见一只挥舞着的,肥胖油腻的大爪子。看清了这个声音的源头,人群里的哂笑像石块丢进了水面,一圈一圈地扩散开来。然后是凌乱的哄笑。
我嘴角轻扬,露出一个不易察觉的轻蔑微笑。
“我出二十两!”另一个声音传出,没见着人,说不准是真心想竞拍还是故意起哄。
“我说的是金子!”那个粗鲁的声音再次响起,像是扔出一个重磅火球——然而却掉在了水里,没收到预期的效果,只听见更嘈杂的笑,各式各样的笑,没有一种是善意的。
“郑屠,你就别在这嚷嚷啦,哈哈,你家栏里的母猪还不够你用的吗,跑到这里来寻什么乐子!”
人群里冒出更加猥琐不怀好意的调笑。有人把手伸到端茶水的丫头怀里,被熟稔而巧妙地避开。
“老子……”后面的声音渐渐地就被一浪高过一浪的哄笑掩埋。然后人群里有更高的声音喊出来:“一百两!”
“一百零一两!”这个声音又不同于前面的几个,颇有些心痛似的,显然是后悔刚才没有早些叫出价码,这会又舍不得放弃,只好忍痛捏紧了钱袋。
“给我留着!我出二百两!”另一个声音像是鄙视前一个的小气,大声喊出来。于是那捏紧钱袋的人彻底没了底气,只好扼腕叹息,同时翘首等着看热闹,也急于想知道到底花落谁家。
我像是一朵待采的桃花,此刻,正绚丽地开在枝头。看着那些俗人的丑态,忽然就想起《诗经》里的句子来:“桑之未落,其叶沃若……”先说桑叶怎么这么繁茂,以此起兴,后面说的是女子对丈夫始乱终弃的控诉。不知为什么,我就联想起了自己此刻的处境。
“五百两。”一个波澜不惊的声音仿佛是已经不耐烦了这些嘈杂,淡淡地冒了出来。却像是往一群叽叽喳喳的鸟雀里扔了个稻草人,一阵惊呼之后一切不堪入耳的争执全都停下来,所有的目光都直接转向了声音的源头。
这算是个很高的价格了。个人们的目光所向,声音的主人反倒是显得羞怯起来。好一会,才有人站出来。我看清楚了,是个二十岁左右年纪的人,穿着半旧的灰色衣衫,有些低眉顺眼的样子,看起来是大户人家的仆人。
第一章 玄都沃若 (下)
更新时间2009…4…15 22:52:00 字数:6239
我心里有点犯嘀咕了。这个人明显不像千金买笑的人!我已经不奢求那竹林里的歌者能出现在我的眼前,用一个旁人不敢想象的价格带走我。眼前这人虽然还算忠厚,可是我觉得有点不对劲。
“原来是节度使大人的公子,我说呢,换作别人,便是出一千两,我也不能放手啊,这回才称了我心了,郎才女貌多般配!我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