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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救龙头?”
杜小星喜出望外。
这些日子来,龙头给押扣了起来,蔡忍坚横尸桥下。那天,他在茫茫风雪中等候,只等
到一只苍蝇,撞在他鼻子上,然后掉下来,死了。
那大概是严冬来临之前的最后一只死苍蝇。
之后,他坚求二当家三当家四当家五当家七当家发动一切力量,去营救龙头。但二当家
哀叹地告诉他说有些事你是不明白的了;三当家微笑地劝告他说无谓惹祸上身;四当家一巴
掌把他打得嘴里的血冲上鼻子里去;五当家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头发竖了起来;七当家当他
的面捏碎了一只杯子
他只好请门中的师兄弟帮忙。事情很快地传了出去,他的第一个报应就是被逐出门墙。
从此之后,他打听不到任何有关龙头的消息,这才是令他最六神无主的。他千方百计去探
监,但除了被用数十种不同方式拒绝之外,有十数次还遭受打、骂、吐唾,还有扣押。
杜小星没有闪、躲、拒捕。在他的想法里,在武林中,自然有拳头的律法,不服气的就
凭手底里见真章。但民间有民间的道义。
龙头说过:侠者只可以理管不平事,但不可以武犯禁。国法当前,他是不敢反抗的,他
那天也亲眼目睹,龙头也是坦然束手就缚,完全没有抵抗。
而且,杜小星也生怕自己任何抗命,都会使龙头在牢里雪上加霜。
他只是“诡丽八尺门”里一个微不足道的小角色。
他一直都只是个“外围”。
他的话没有人理会。
他的行动没人响应。
棗要不是那天宋嫂护着他,他可能还会给四当家夏吓叫活生生打死!
“诡丽八尺门”已成了他的伤心地,他本来理应远走高飞,回到瑞安府,那儿毕竟还有
他年老的父母,还有年幼的弟妹
可是他不能在这时候离开。
棗龙头生死未卜、沉冤未雪,自己怎可以一走了之。
他加入“诡丽八尺门”,还不算太久。说起来,他是因为八尺门过去的风雪和烽烟,所
以才一头撞入门里说什么也不肯出去了。他听过他们敌血为盟、生死无悔的故事一一他就是
为见这些故事中的人物,甚至希望自己也成为故事里的其中之一而来的,现在怎么这故事全
都变了样?
他虽然未适逢其会,跟龙头和当家们同生共死过,但他的心志和他向往,都在那些传说
里一次又一次地煮沸了。他想,有一天,他也要是那泰山崩于前面不退半步的好汉们之一。
没想到,到今天,正要看准有铁胆谁有豪情谁才是大金殿前半步不退的雄豪之际,他见到的
只是大难临头各自飞的萧疏情境棗甚至连“大难”也未曾已树倒猢狲散了!他已闻悉三当家
和四当家两股人马因要紧握手上势力而斗将起来,二当家置身事外,他似对八尺门名下的佃
货较有兴趣。
所以他越发知道,这时候他知道自己该做些事情。
他千方百计,倾尽自己一切所有,以求获得在狱中龚侠怀的音讯,以致一贫如洗。终
于,几经艰辛,他终于得到一张手讯。当他看到那几个歪歪斜斜但依然力透纸背的字,只觉
生无可恋、欲哭无泪。那张字条的事,他一直没有向旁人提过。这是他和龙头断了讯之后唯
一获得而最珍贵的手迹。
他想去通知六当家慕容星窗。
棗在龙头出事的时候,慕容六当家立即要发动一切人手去救援,但二当家叫他事分急
缓、要他发兵支援益都之困,并说龙头的事就是大家的事,你放心吧,你凯旋而归的时候,
龙头一定已在门里恭候你。
慕容星窗去了。
临行前还吩咐杜小星:要告诉龙头一声,牢里冷,要当心。
杜小星噙着泪说:我知道了。
未几,战况传来:一仗功成,慕容星窗却中伏牺牲了。
现在,杜小星知道。如果他没办法恳求这些主掌大局的当家们动心,只有去大孤山请动
八当家了。
八当家赵伤一向都跟这些当家不和棗他只服龙头老大一人。
这件事恐怕赵八当家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
棗如果赵八当家知道“诡丽八尺门”的人对龙头被押走两个月来全无声援的行动,以八
当家的脾气,他会不会
杜小星不知道。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这样做。
他已等不到希望。
他只想等一个人出来。
他要等的是宋嫂。
宋嫂虽然不是当家的,但她是门里打点上下、忙这忙那、忠心耿耿、敢作敢为的管事。
兄弟们敬爱她,绝对不在那些当家之下。
棗也许她会告诉他应该怎么做。
他也想过去找严笑花。
想到这件事他就想哭。
他觉得龙头进了牢就算能出得来,也像死过一次似的。很多人,不是到生死关头是未辨
忠好、不经富贵贫贱是不知好歹的。
也许龙头在这时候进去歇一歇也是好的。只要很快就可以出来的话就无碍。
至少,可以不必知道那么多烦心烦意的事。有些人,不能算是鼠辈,而是猫辈老鼠
至少也不问主人,猫则是给它吃的或抚摸几下它就会在你脚下蹭蹭挨挨。想到这里,他就看
见了路雄飞。
路雄飞很友善地问了他那句话,然后说:“很好,你很忠心,”他拍拍他的肩膀:“我
也想尽一分力,但在这儿说话,有些不便,你跟我来。”
这句话像火,点燃了杜小星期待的灯。
这一瞬间,他仿佛整个人都在雪地上亮了起来。
他吭也不吭半声,就跟路雄飞走了。
他们走了好大一段路,他们身后的两行脚印,都深深陷入雪里,像一头狼和一只狐狸走
过这漠漠的雪地。很远的地方,有些孩子在嬉戏着。靠着林边,有几张石凳子,路雄飞示意
要杜小星坐下来,他也并肩地坐了下去。
杜小星马上站了起来。辈份之礼使他惶惑。路雄飞这回把他按了下去。
远处来了一只鹿,走出村子来,很安详地看孩子们嬉戏。有个孩子走过,跑去看鹿,不
小心在雪上摔了一大跤,哇哇大哭。糜鹿侧着首在观望着。后来一个稍大一点的孩子跑了过
来,扬着手跳着去吓唬那鹿,那鹿只侧着首,退了半步,吊起一只前腿,放到地上来的时候
又前行了半步。样子友善而骄做,有个老妪过来抱走了号哭中的孩子。然后一个汉子走过
去,好像是在逗剩下的那个孩子,突然之间,他掣出叉子,一叉刺进糜鹿的肚子里。
受惊的麋鹿狠命地跑。汉子仍执着叉子,一面搠动着,一面拔腿子追。由于叉子搠动得
厉害,糜鹿的身子很快的就红了一大片,雪地也染了一斑一斑的血迹,猩红得像长在雪上的
花一般,有几朵还连着肠肚,一半仍在它肚子里一半在雪地上拖着。
这时,又出现了几名汉子,穿着兽皮做的袄楼,一拥而上,围堵那头糜鹿。糜鹿向他们
靠近的时候,好像又是害怕又是要求饶似的,他们就给它狠狠的一棍子,或一枪穿了个血洞。
未几,糜鹿软瘫于地,摇动着,用一对悲凉的眼,望着拢靠过来的人。汉子们笑着,用
棍子打它,用靴子踢几下,哄笑着说:“啐,也真费功夫!”“这头笨鹿,人住的地方也敢
行近,自找死路了!”“也许是饿了罢!太瘦了,没几斤肉,今晚还得备下酒的菜!”
“呸!还沾了我一手的血!”很快的,一只鹿就变成了几团冒血的肉。
他们这样远远地看着,路雄飞忽然问杜小星:“你真的要救龙头?”
杜小星眼睛如星光般闪动着:“是。”
“诚心?”
“是。”
答得毫不犹豫。“诚意?”“是”
答得斩钉截铁。“好,”路雄飞的手围拢过去,在杜小星还以为他要告诉自己什么拯救
龙头大计之际,已封了他身上三处要穴。
然后,路雄飞解下了他腰畔的佩刀,扳开他的手指,然后使他握着他自己的刀柄,拄在
地上。
俟一切都弄得妥妥贴贴之后,躇雄飞才在杜小星的耳边说:“没有用的。诚心诚意是世
上最没有用的东西。要救人,就要有力量,要是没有力量,连自己也救不了自己。”
然后他就走了。在路上,他心情非常愉快。
因为雪下得那么快,而且还要下很久。他已制住了杜小星的穴道,使他完全不能运功御
寒。他拄着刀,对那样子的汉子,人们通常都不敢去招惹,更何况那儿又是十分偏僻。
天色快暗了,这回光返照的太阳很快便会消失。黑夜正长,冬更长。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