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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还用说吗?军民一家,万事亨通。”
于是张孔目带着张惠龙又回到城里。都是姓张,一个叫“大哥”、一个叫“兄弟”;做“兄弟”的张惠龙,到张孔目家拜见了“大嫂”,真个一见就似亲人,十分投缘。
张孔目亲自写好了“细帖子”,张“大嫂”便依照一般定亲的风俗;用红丝络装上四瓶酒,每瓶酒上插两朵绢制像生大花,连同帖子、聘金都装入朱漆木盒,叫人提了,一起到吴家来求亲。
吴乡约已早有准备,厅里打扫得干干净净,挂上一张和合二仙的中堂;上首祖宗神龛前,燃着明晃晃一对红烛,他自己换了一领见官府才穿的半新蓝袖袍,笑容满面地迎了出来——张孔目与他原是熟人,说话就格外方便了。
肃客上堂,略略寒暄,张孔目把提盒打了开来,请吴乡约过目。他只把“细帖子”看了看,拱拱手说:“高攀,高攀!”
“休得客套了!”张孔目说:“今日之事,要做个权宜之计。原是看中了我这兄弟的人才,爱亲结亲,不如此刻先定了名分,改了称呼吧!”
吴乡约不便作声,但在笑容上看得出,是赞成此举;张惠龙便站到正中,躬身朝上行个军礼,喊一声:“岳父!”
“生受你了!惠龙,请坐,请坐。”
一句话未完,屏风后面爆发一连串的娇笑,有个尖嗓子的声音在说:“新女婿上门了!拿喜果来吃。”
接着是又笑又闹的一阵谐谑,其中夹杂着青儿的细声软语,有央求、有嗔责;屏风下裙幅凌乱,看上去总有七、八个女孩子包围着青儿。
大家都觉得有趣,特别是张惠龙,神魂飞越,第一次领略到飘飘欲仙的感觉。
“恭喜,恭喜!”门外有声,拥进一群人来;吴乡约慌忙起身接待,为张孔目和张惠龙介绍;这些都是街坊邻居,应酬了好一阵才散去。
城里恢复了清静,同时也保持着沉默,但客人却未告辞;张惠龙舍不得走,张孔目不忍催他走,而吴乡约正在思索着留客的藉口。
有了,他很容易地想到:“多蒙大煤玉成,就今日备一杯水酒,也算一点谢意。”他看着张惠龙说:“也算为你饯行。”
“好极,好极!”张孔目拍着手说:“我要叨扰。”
于是吴乡约告个罪,回到内室,跟青儿说要留张孔目吃酒。她还不曾有所表示,她的那些女伴,个个自告奋勇;都是邻近的女孩子,各人回家,有鱼拿鱼,有肉拿肉,一刻之间,凑成了一席盛馔的材料,洗剥切割,烧火掌灼,七八个一起帮忙,反倒不许青儿插手,取笑她是个“新娘子”,只合端坐不动。
依旧是在那间东厢房里设席,张孔目上座,张惠龙打横相陪,吴乡约坐了主位。酒过三巡张孔目又出了花样。
“吴乡约!”他说:“我虽是个现成媒人,总算也是个媒,却还是不曾见过你家小娘子。回得家去,拙荆问起我来,吴乡约的闺女是高是矮,是胖是瘦,人才如何出众?叫我怎生回答!”
“啊,啊,这是我失礼了!”吴乡约也懂得他的意思,顺势答道:“我叫小女来拜谢!”
一叫青儿,她自然害羞不肯出来,经不住女伴架弄,心里也想再看张惠龙一面;便半推半就地到了东厢房门口,翩然而入,眼观鼻、鼻观心地低头站着。
“好出色!”张孔目喝彩,拍着张惠龙的肩说:“兄弟,你前世修来的福气!”
张惠龙喜不自胜,却是矜持地微笑着;吴乡约当然也十分得意,“女儿!”他说:“拜谢张家伯父,多亏他成全!”
青儿轻声答应着,就在筵前,盈盈下拜。
“这一声‘张家伯父’倒不好轻受。”张孔目笑着思索了一下,想起随身带着一块汉朝用来辟邪的“玉刚卯”,便解了下来,双手捧了过去:“来,来,侄女儿,这算是我的一份见面礼。”
“这太贵重了。不敢当!”吴乡约不安地说。
“我也不尽是媒人的身分。我这兄弟也姓张,是一家人;就算我大伯子送弟妹的一份贺礼。”
“多蒙抬爱!青儿,还不道谢?”
于是青儿接了那块玉刚卯,再一次敛衽为礼。等抬起头来;恰好与张惠龙的目光撞个正着;心头怦怦乱跳,不由得把张粉脸胀得通红。
张孔目与吴乡约互看了一眼,已取得默契。青儿这时自觉再无理由留在那里,便移步要走,吴乡约急忙喊了声:“青儿!”
她站定了脚,看着她父亲,她父亲却又看着张孔目;他便正一正脸色,看着张惠龙和青儿说出几句话来。
“已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下了帖子,定了名分了。你们都休不好意思,彼此心里有话,正好趁这一刻说一说,省得以后牵肠挂肚。我们酒也够了,到外面也另有几句话说,你们在这里谈谈。”
一听这话,张惠龙心跳,青儿着急,一手的冷汗;可是谁也不曾说话,眼睁睁看着他们离了席,只觉得异常局促,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到底张惠龙是男子汉,微笑着先开口:“我不承望有今天这一天。”
背窗的青儿看了他一眼,依旧把头低了下去,只把玩着手里的那块玉刚卯。
“我自己也不知道好在那里?人家都说我傻,心肠直,不会耍花巧。小娘子,说实在的,我怕你看走了眼——”
他一开口说自己时,她就连连向他使眼色——她知道女伴都在窗外窥探;他这些话,正好为她们用作取笑之资,所以不教他说。无奈张惠龙不识眉高眼低,越说越高兴,她便着急地埋怨他:“你说这些话干什么?”
“喔!”张惠龙异常歉仄地:“我不知道你不喜听这些话。”
“也不是不喜听。我原不——”
她本来想说:“我原不嫌你。”话到口边,猛然意会,这句话落入女伴耳中,是说不完的话柄,所以突然顿住。但经此两句对答,陌生羞怯的感觉是大大地减少了,自然而然把头抬了起来,很大方地看了看他。
他也在看她,彼此打量,无不喜悦;嘴角都不自知地挂着笑容。
张惠龙贪看着她的明眸皓齿,忘了说话;在青儿,湖湘女儿原本明爽,羞意一减,索性自己先开口来问他:“官人不知那一天动身?”
“只在今夜就上船。”
青儿失声轻呼:“这等匆促!”
“兵贵神速。若不是为了备办油坛,早就开拔了。”
若不是为备办油坛,何来这桩姻缘?青儿心里在想,世事奇妙,便自己能挑个梦做,也不见得想得到此!
“去得匆忙,回来多半也快,你放心好了。”
“我没有什么不放心。”青儿紧接着他的话说,语气似辩白、似安慰;但接下来却又问:“何以知道回来得也快?”
“那是曹都监说的,只一破了夔州,直下成都,孟昶的军队,不堪一击。至多一年便可班师。”
“你是说一年?”
“是,一年。
青儿的眉眼越发舒展了,凝望着空中,只见她长长的睫毛,不住闪动;那双漆黑的眸子,让张惠龙想起初为小卒,在曹都监帐外守夜,深夜无聊,每每凝视星空,暗云中星星闪耀,令人兴起无限神秘幽邈之思,便仿佛就是她此刻的这一双眼睛。
她的心事想停当了,把视线依旧落在他脸上:“锋镝无情,你要自己保重!”
“你放心!死生有命,胆越大越无危险。”
这句话让青儿得意,不自觉回身看了一,意思是告诉女伴:你们看看,这才是男子汉!
“我就怕一件,班师回京,也许不走峡路。”
“走那里?”
“走陆路。由成都出剑门,走褒城斜道到汉中;然后东过长安,出潼关,经函谷回汴梁。”
“唷!”青儿皱着眉说:“听你说这些地名,好噜苏费事!”
“这话不错!”张惠龙被提醒了,欣然说道:“那条路太费事,应该还是从三峡回来,下水船多快!何必去走那条路?不会,不会,一定还是经过江陵。”
青儿好笑,都是你一个人的话。但也正见得他的诚朴;这样想着,心里荡漾起无限情思,有些心跳脸热,怕再谈下去,不免越礼,所以又说一句:“一路顺风!”
这是作别之词,张惠龙自然听得出来,想答一句什么的,偏偏想不起来,只怔怔地望着,四日交视,尽在不言。好久,青儿觉得眼眶发热,心中一惊;赶紧回身,拭一拭眼,定一定神,掀帘而出——院子里空落落地,什么人也没有;女伴知趣不来打扰,还是让爹爹把她们劝走了?她不知道。只稍微有些海意,早知如此,还可多谈一会。现在,当然没有再回进去的道理。
等她一走,张孔目随即进来,与张惠龙一起告辞。吴乡约已备下回帖,再在原来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