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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红衣裳小美人在哪儿呢,啊?在那呢?”
青离皱了下眉头,这好像是刚才听过的侯府二少爷郝穑的声音。
“哎唷,可找到你了!”果然是那油头粉面的郝穑,不知何时溜到后台来,看二人过来,一径越过青离,扑向小孽。
如果他前来调戏自己,青离大概会打他两耳光,但现在,她很想捅他两刀
这是闲话了,总之苏孽也不是那么好相与的,一个倒卷红衣,嗖地把自己挂在一个绑大红花团的鼓架上,笑嘻嘻地晃荡着看他。
郝穑在下头跳着脚够不着,只能嘴里喊些不三不四的话过过干瘾,那副猴急模样笑得周围上妆准备的戏子都前仰后合地。
小孽笑嘻嘻地,不知从哪里抓出把瓜子,磕一个,噗地一吐,底下那男人便忙不迭地扑过去一接,只差没有尾巴摇地嬉笑着过来讨好,“看美人吐这瓜子,皮是皮,仁是仁,跟珍珠似的”
苏孽也不说话,继续四处吐他的瓜子皮儿,青离这时觉得,这小混蛋,简直是以勾引他人为乐的
然而突然,郝穑“啊”地一声惨叫起来,原来他习惯性地去接,不意小孽竟扔下一条蛇来,黑黄相间,在他手上丝丝吐着红红的信子,他拼命甩却越缠越紧,吓得哭爹喊娘起来。
“啊呀,是蛇呀!”小孽也从鼓架上跳下来,无赖地抱住青离的脖子,一脸娇痴地道,“姐姐,我怕怕”
青离真是哭笑不得——好像那蛇不是他自己扔下来的似的,苏妖以前要对付这么个小坏蛋,大概也很头痛吧。
“啊?这不是我的蛇么?几时爬出来了?”旁边一个耍蛇把戏的艺人冲来,定神一看,叫道,“大人莫惊,莫惊,这是我们杂耍用的,毒牙都拔去了。”说着,他拿根竹枝,吹声口哨,那蛇立刻得了号令般弃了郝穑,攀上竹枝,任他收回笼子。
郝穑得了命般喘息了一阵,灰溜溜地跑了——起码他的裤子要换一条。
他身后,响起这群粗俗艺人的大笑声。
不过,苏孽这时大概也没想到,这一时的放诞会给自己惹来不小的麻烦。
因为当天晚上,白天所见的那个老头子,曾经威名赫赫的镇远侯,死了,被毒蛇咬死的
白头 一零五章 钗头凤
美人自古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
——佟氏姬人名艳雪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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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远侯死在自己房间里,面色发青,口鼻淤血,手中紧攥着一支蜡烛,但房内摆设一切如常,淡青的纱幔垂下,桌上摆着一小坛酒,弥漫出满屋香气,却又混合着草药的味道。
因命案而前来的官差叫林鸣,也是京中小有名气的捕快。青离在沈家混得久了,跟他也算熟悉,他一来到现场就认出来了,刚想走避,不意也已经被发现了,互相惊诧两句,站在一起。
据仵作禀告,死者死于中毒,死亡时间约在晚上亥时,林鸣遂盘查起来。
第一个发现尸体的是那位带胡人血统的小夫人,因其双眼碧绿,得名“绿珠”。镇远侯年纪大了,脾气也有些喜怒无常,据说,好像有种被害的妄想,无论是什么丫头仆妇,总是担心他们要害自己,但不知为何,偏偏无比信任这个胡姬,因此穿衣喂药一应事务,都变成是她一手操持,而一般下人在晚上连房门都进不去。
据她说,镇远侯有风湿寒症,每晚她都要喂他喝些药酒,然后扶他洗洗睡下,这晚也是如此。但因为赶上寿辰,府上杂七杂八的事情多,她刚刚把酒坛拿到桌上,外头突然有人找,她便出去处理一下,没想到一拖就拖了小半顿饭的时间,这段是亥时一刻左右,找她的丫头可以作证,而她回来时,就看见侯爷仰躺在床上了。
“大人,这还用说吗!药酒都是她一手掌管,家父死于中毒,不是她谋害亲夫,还能是谁?”不等胡姬说完,郝穑已经抢着说道。
绿珠也不答话,夺过桌上酒来,咕嘟嘟往喉咙里便灌,慌得林鸣忙使人拦住,解释道,“少爷、夫人都请少安毋躁!侯爷虽是死于中毒,但方才仵作检测酒中,并无毒性,反是死者左臂上有一蛇伤,想是毒蛇伤人,不是有人下药。”
青离从人缝中瞥去,那伤口齿痕上下各二,出血发黑,不像人力所能伪造,看来确实是毒蛇的杰作。不过,转念一想,说到底,恐怕毒蛇也只是凶器,包藏祸心的,还是其中某个人。
她心中所想被府上长子郝迟的妻子,那个面带刻薄相的邢夫人,率先说了出来,“好端端的房中如何会有蛇?那小贱人还是逃不了干系!”
绿珠没有正面跟她冲突,而是向林鸣一个万福,道,“大人明鉴!奴家蒙侯爷错爱,万死无以为报,深以未给老爷生下个一男半女为憾,又怎会对老爷下此毒手?”
这话虽然点到为止,但大家都明白了,她并无子嗣傍身,镇远侯一死,不被扫地出门,能有个半亩薄田渡此余生已算天大的造化了,所以,她应该是最不希望死者亡故的。
众人纷乱一阵,但总算在林鸣的诘问下交待清楚了各自在那一段时间里的行动。
林鸣并不糊涂,听了这些,脑中迅速闪过几个问题:其一,如果绿珠说的是真话,那在这小半顿饭时间里,任何人都足够进入房里杀人,但一般下人连进门都会被轰出去,而现场并没有搏斗挣扎的痕迹,所以看来不会是下人所为;其二,论动机,当然是两个儿子嫌疑最大,但他们并没有老爷那等怪毛病,身边诸多丫头小厮都能作证,那时他们是活动在众人眼前的;其三,毒蛇是哪里来的?难道是马戏班子的耍蛇艺人带的其中某一条漏网之鱼毒牙没有拔掉?但这会儿,就算真是这样,也没人会承认,一定推说是野生出没的了;其四,怎样能让蛇咬到人呢?如果是为了不在场证明提前安置的,蛇是个活物,这会儿又不是数九寒天,在房中怎么呆得住?
那么,如果有动机的人都没办法作案,难道这确实是一起意外事件,不是任何人的谋害?不,不对,因为死者手中那支蜡烛,必定是中毒之后用最后一点力气抓住的东西,可这代表什么意思呢?
“夫人可知道,老爷有无提前留下遗嘱?”一旁青离突然道。
林鸣正苦思冥想,闻言一拍手道,“是了”,他也见过许多案件,死者最后因为无力再多做行动,往往抓住手边最近的东西,利用谐音或相关的意义作提示,就像烛嘱谐音,而死者长期卧病,提前留下遗嘱也是很有可能的。如果找到这个,相信也会有不小线索。
绿珠想想,道,“这个奴家不清楚,老爷大多事情奴家都知道,但有一个箱子他自己收着,一靠近甚至他还发火,若有什么东西,也必是在那里吧。”
按着她的指点,官差将墙上一幅“天伦之乐”图画翻开,露出后面一个暗格,取出一个古旧的木箱子,挂着一把黄铜大锁,也已经爬满铜绿。
为调查需要,公人们少不得强行将箱子打开,里头分别有几个木盒子,摆放得整整齐齐,一看就知道保管得很用心,也都被一一打开了。
率先被展开的是一幅绢画,上头一个女子,梳双蝶髻,绾凤头钗,百褶胡裙,手抱琵琶,一双碧眼,动人心魄。
“这可是绿珠夫人么?”林鸣问道。
“奴家不记得何时画过这等画像。”绿珠摇头道。
“应该只是长得像的人罢了,看这纸质,怕是少说十几二十年了,那时夫人年纪还小呢。”青离看看那画,对林鸣说道,一边又捡起箱子里另一件东西查看。
那是一方红笺,题着一首词: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乾,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栏。难,难,难!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瞒,瞒,瞒!
“唐婉的《钗头凤》!”,青离轻呼出来,看那笔迹秀美工整,大约出自女子之手,而有的地方墨迹洇开一片,可以想见当时泪珠禁不住滴落的场景。
“却是怎样?跟案件有关么?”林鸣忙问道。
“还不知道是不是一定有联系。不过这样一串,很多东西一下子通顺了”,青离将陆游唐婉的故事简单讲述了一下,道,“大约这是侯爷多年前钟情的女子,由于什么原因分开了,因此留的纪念。”
“喔,听说镇远侯四十余岁丧妻,一直未曾续弦,年近花甲却突然迎娶绿珠夫人,大概是夫人跟这画中人有些神似之故吧。”林鸣也恍然大悟,说道。
绿珠听了,不置可否地笑笑。
“找到了找到了!真的有!”这边说着,那边一个衙役从箱底找出一个书封来,开口用泥封住,又有蜡印,正是遗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