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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节骨眼上,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一个满面尘灰的女子顾不得礼数,从门外扑进大殿,抱着她的腿呼道,“净儿,初三晚上你不是去给北院秦夫人送描花样子去了?怎么不告诉侯爷呢?”
小沐立时一愣,她是给秦夫人送过东西,不过不是初三,而是初二晚上,若叫来对质,岂不全露馅了?那青离这么说是何意思?帮她还是害她?
“这是谁!”她还没来得及答话,昭阳侯先问道。
“净儿的姐姐,跟净儿一起进来的。二妹妹赐了名‘慧儿’的烧火丫头。”上面大奶奶从容发话答疑,倒把小沐青离都吓了一跳:来时根本没看她睁眼睛,居然也会记得。
“因为我回来时,已经看到白衣女人,足以说明我不在场,前头的事情就没提了。难为姐姐还记着。”小沐镇定回来,强笑着回答,这会儿怎么说她也不能跟“姐姐”唱起反调来。
“你回来都子时了,之前那东西闹了好一会儿呢!若秦夫人能作证那东西出来时你在她那儿,岂不更好?”
昭阳侯沉吟一下,道,“把秦玉颜叫过来!”
吕小沐的手脚开始冒出冷汗,她跟秦夫人不过送东西那一面之缘,青离更可能见都没见过,总之是一点准备工作都没做,秦夫人不可能故意帮她掩饰,一对质岂不什么都完了?
她低下头去,恶狠狠地盯住身旁的人,心中很想掐住她的脖子大吼:柳青离,你恨我也不用这样!我们始终还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这么干自己不也要玩完么!
然而,她对上一道三白眼内射出的狡黠而带点威慑的目光
大约顿饭工夫,秦玉颜来了,她穿一领素白的衣裙,在这寒日显得有些单薄,也衬得脸色越发苍白,她的手非常漂亮,十指细嫩修长,指甲用凤仙花染得均匀,这双手只要搭在琴筝上,本身已是一幅绝美的图画。
“秦夫人,您告诉侯爷,我妹妹净儿初三的亥时,是不是给您送花样子去的?”青离表现出一个担心妹妹的姐姐应有的样子,跪着抢上去问道。
看秦夫人樱唇微启,吕小沐的心都快跳出来了,怎么能这么问!回答当然是否定了!
然而从樱唇里吐出的字太出乎她的意料,以至于明明是有利的回答,却让她有闪着腰的感觉。
那是一个淡淡而坚决的“是”。
秦夫人为何要帮她圆这个谎呢?
“真的么?你确定是亥时?”昭阳侯追问道。
“妾身还记得那时看了更香,应是亥时不错。”
初三那夜,从鸡人刚刚报过亥时到子时二刻为止,白衣女子一直出现在人们视野之内,因此若与人在亥时内有交往的人,必然不可能去扮神扮鬼。
“她送给你什么花样子?”昭阳侯仍觉奇怪,不死心道。
“回禀侯爷,净儿她送给妾身一幅蝶恋牡丹图样。”
“她与你说了什么话?”
“回禀侯爷,并无太多的,妾身留她小坐,她说天色已晚不就留了。就这些。”
小沐听得发愣,这些都是事实发生过的不假,不过在初二,不在初三,难道是秦夫人记错了日子?
初二初三,本都是平凡日子,秦夫人既然这么说,谁也找不出破绽来。
净儿的不在场证明宣告成立
所以,另一个就倒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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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此,青离与小沐的任务彻底结束。
(三十一章 五弦 五)
背叛 三十二章 红粉化灰夜夜哭(六)
欲迎天子看花去 才下金阶却悔行
恐经失恩人旧院 回来忆着五弦声
——'唐'王建《宫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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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绕昭阳府邸的有两条河沟,这时河面已结了冰,在明月照耀下闪闪发亮。
虽然还是夜里,倒是青离入府以来见到的最好的月亮,疏朗安宁,不似多风多雪的前些天,不是被乌云遮住就是笼上一圈血晕。
青离将粗麻外衣脱去丢在岸边,在冰上破个洞,撩了两把冷水洗去黑灰的面具。
今天她犯了点小错,被罚举着水盆跪在雪地里两个时辰。
本来嘛,若要自尽,好歹得给个理由。
没人会跳下冰河去打捞一个烧火丫头的尸首,他们会拿着这件外衣与这个理由上去交差,然后很快将“慧儿”从记忆中抹去。
这正是青离想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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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置好这一切,她估摸一下院墙的高度,打算飞身出去,不过这之前,似乎还有点事情可做。
她回头,身后立着一个同样玄色的女子,朗月之下,一双眼眸明润过天上的疏星。
“来干什么?我老了。”
“姜是老的辣。”对面的女子低了头,轻声道。
青离满意地笑笑,毕竟奉承话谁都爱听。
“七爷还在嫌我波及无辜么?”
“各人有各人的行事方式,再说我若约束你,也不过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小沐沉默了一会,继而又道:“我沦落青楼的原因,即使七爷也不知道吧?”
“不知道。”
小沐眼神开始有些失去焦点,越过青离落向远方,声音却依然坚定:“我的娘亲,原来也是这等大宅子里的夫人所以我来到这里,就忍不住想起小时,看到那些争风吃醋的女人,就忍不住爬到她们头上去,也不在乎往多了弄死”
“”
“七爷能明白么?”
“我明白。”
“要是七爷会怎么做?”
“把那男的捅了。”
小沐哑然。良久,凄凄笑起来,“还是七爷一针见血。”
…
“好了,没事我走了,还麻烦你回去跟妈妈交待一声。”青离裹紧身上的夜行衣,开始摩擦双手。
“等下——小沐还有件事情要问!”
“你说。”
“七爷何时与秦玉颜攀上关系?”
“别说关系,那时我见都没见过她,可也不得不赌一把。”青离回头,道。
“那她怎会如此卖力地帮我们圆谎?若是赌,七爷的注在哪里?”
“小沐没听过一个词,叫‘礼尚往来’么?”青离狡黠地笑起来。
小沐闻言如醍醐灌顶——她只从自己这面来想,却从未揣测到秦夫人的心理。秦夫人独居北院,一样没有不在场证明,现在没人怀疑她,是因为她没有被怀疑的价值,可若一朝春风反照,那可保不住有人旧事重提,说不定她也正因此事烦恼,而这时有人给了她一个机会——如果她说与净儿见过面,那她本人当时也必然是不在场的——她岂有不抓住的道理?
“这么说”半天,小沐才又开腔,眼中充满狐疑,道,“这单的主顾说不定是秦夫人?”
“我们做这行的,认得银子就好了,你管谁是主顾?”
“猜猜不行么?别说你没猜过。”
青离笑起来,说了句让小沐有些摸不着头脑的话,“‘乌木雕成无艳色,不唱菱歌唱佛语;只在功德无量处,一心一意事菩提’——小沐觉得这诗迷如何?”
“这不是大奶奶的灯谜么?她一心向佛,连灯谜也做得这样。”
“好个一心向佛!小沐又可听过‘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
“啊呀!”小沐叫了一声,对比便知,什么一心一意,求取功德,根本就不是真有佛心之人说出的话。
青离又道:“你见过郑夫人睁眼么?”
小沐摇头。
“我想她也不敢。”青离笑起来。
“为何?”
“那时殿上我跪着,所以瞄见一下,好家伙,寒得我半天掉了冰窟窿似的”
小沐骤然睁大了眼睛,半晌,才说,“七爷到底棋高一着。”
“那又如何呢”青离笑得有些苦涩,隐去的后半句是“还不是混成现在这样”。
而变成这样的原因里,毫无疑问地有小沐一份,这点小沐也自然明白。
人是复杂的,在前些日子,她认为青离压制了她的怨恨还强于与青离多年相处的感情,而此时两股势力又有些反过来了。
“小沐还没多谢七爷相救。”
“我并不是救你,只是我们毕竟在一条船上,难道不帮你帮韩鸦儿么?”青离淡淡道。
“那以后呢?”
“你真不知道紫迷下落?”
“真不知道。”
“我还是想捅了你的,可又没十足把握打赢”,青离笑笑,抬起头望着天幕,最后化作幽幽一声长叹,“所以随缘尽份,各安天命吧。”
是的,她没办法忘记小沐曾经的好,就像没办法忘记她的出卖一样。
市井里听三国的子弟常常吵起来,“要是孙策不早死”,“要是关云长没大意”,“要是守街亭的不是马谡”
世界上有多少“要是”,就有多少既成事实。
所以,也只能这样了
…
青离一个纵身,身影已在高墙之上。
身后传来一声“等等!”
“还有何事?”
“其实我一直不明白孙娇娇是怎么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