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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行云一头雾水,他急问道:“大哥不妨说得清楚一点,为什么会是保护我们楚家?”
楚行水微微地笑了,他捋着长须不急不缓道:“难道你看不出来吗?裴右崔左,这不过是他为了上位而做地妥协罢了,绝不会是他真正的权力架构,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不出数年,大唐的权力布局必将重新洗牌,他封我到豫章做刺史,就是为了让我远离权力的风暴。”
“那我们……”
“那我们就可以完全答应他的条件,今天下午,我亲自带队去向他交权。”
楚行水负手慢慢走到窗前,他凝视着北方的天空,忍不住喃喃自语道:“去病,我死也不会相信,你真的会这样狠得下心来对付自己的舅舅吗?”
午后,楚行水亲自带领十几名楚家的长辈向邵伯镇而去,只在半路,便远远看见前方旌旗铺天盖地,俨如一片巨大地乌云向这边迅速飘来,在距离楚行水一行人约半里地时,对面地大军驻停下来,一名军官飞马上前躬身问道:“请问来人可是楚尚书?”
楚行水微微点头,沉声道:“老夫正是楚行水。”
“请楚尚书随我来。我家都督正是为迎候尚书而来。”
楚行水翻身下马,他刷地扯去外袍,赤裸着上身,快步迎了上去,一直走到队伍前‘扑通!’跪倒在地,他高声道:“罪臣楚行水,向监国殿下请罪!”
队伍忽然响起了嘹亮的号角声。一列大旗如劈波斩浪般分开,只见一队骑兵簇拥着张焕从队伍中奔出。张焕心情复杂地望着楚行水,他暗暗叹了口气。老远便翻身下马,直向楚行水大步走来,走到近前急将楚行水扶起,又解开自己地战袍给他披上,这才压低声道:“请舅父放心,张焕心里有数。”
一声‘舅父’使楚行水悬在半空的心完全放下了。看来自己的推断并没有错,他暗暗拍了拍张焕的手背,眼睛里随即露出一丝惭愧之色,“罪臣以家兵对抗朝廷,实属叛逆大罪,殿下不加重惩已是我楚家的万幸,事已至此我就不用多说什么了,我楚家还有残兵一万六千人。现全部交给监国殿下,殿下所提条件,我楚家也无条件全部接受。”
说完,他一摆手,后面的楚行云将一只紫檀木雕成的木匣双手递给张焕道:“这里面是我们楚家地兵符还有土地及商铺分布图,请监国殿下查收。”
一名亲兵上前接过木匣。打开查看了一下,随即举过头顶,“请都督过目。”
张焕瞥了一眼,木匣里是一叠文书和一只白玉雕成的虎符,他点了点头,便对楚行水诚恳地说道:“我出兵南下也是迫不得已,大唐只能有国之兵,而不能有家之兵,否则就会涌出千千万万个崔庆功,请楚尚书见谅!”
这一刻楚行水忽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地解脱。在交出兵符的一霎那。就意味着大唐七大世家终于走完了拥兵之路,也意味着楚家雄踞东南的结束。在旌旗如云、刀枪林立中,他的眼前有一点恍惚,他仿佛回到了当年,三十几年前,父亲也是在这里对第一支八千楚家军高声宣布,楚家建军就是要恢复大唐、驱逐叛逆,往事历历在目,父亲的慷慨激昂的声音仿佛还在耳畔回荡,而现在,这一切都已烟消云散,随风飘逝了。
他有些伤感地对张焕道:“我累了,剩下的事就由你们来安排吧!”
他慢慢转身,步履蹒跚地向江都城方向走去,乌云低垂,劲风刮过大旗,发出猎猎地声响,在空旷的天地之间,楚行水孤独的身影渐渐远去,一个曾经显赫一时的江淮名门也由此退出了角逐权力的前台。
……
黄昏时分,八万陇右军抵达了江都城,戍卫江都的一万六千楚家残军都已放下武器,列队在城外等待整编,张焕命令王思雨去接收降军,他自己则在三千铁卫军的保护下进入了江都城,一进城门,只见数十名广陵地方官迎上来见礼。
虽然八年未见,但张焕还是一眼便认出为首的官员正是他从前地挚友赵严,只是多年操劳,两鬓已略显斑白,赵严也看见了张焕,两人目光一触,眼中皆露出会心的笑意。
“广陵郡长史、代刺史赵严率广陵郡官员恭迎监国殿下!”数十名官员也一齐躬身行礼,“恭迎监国殿下。”
张焕笑着向大家拱拱手道:“诸位请免礼,江都城能保持稳定,全仗诸位出力,本王感激不尽,等我返回长安后定会告之吏部,在今年的考评中给诸位皆加上一善,以示表彰。”
大唐的官员晋升有着严格的考评制度,每年都由各官员进行自评,列出本年的功绩和民望,再由吏部考功司进行审核,考功司官员会听取各方面地意见,更主要是看他的实绩以及民间对他的评价,一般依照‘四善’、‘二十七最’等具体的评判标准来一一对应,最后评为上上、上中、上下等九个等级,以此来作为他们晋升的依据,而且考评的标准极为严格,象赵严年年被评为上上实属罕见,一般而言大多数官员都得以中评。
听说张焕给他们每人加了‘一善’,众官心中大喜。连忙躬身谢道:“多谢监国殿下提携,我等愿竭心尽力为朝廷效命。”
张焕摆了摆手,微微一笑道:“从今天开始,本王的军队就将接管广陵防务,希望各位监督军纪,若有军士骚扰百姓地,可立刻绑缚军中。自有军法处置、绝不姑息,现在天色已经黄昏。诸位各自回府吧!明天一早,本王再听取你们的述职。”
众官虽有心为张焕接风洗尘,但张焕的身份摆在那里,谁又敢开这个口,众人相互对望一眼,只得无可奈何地散了。
暂不提张焕兴致盎然地游览大唐第一商业都市,且说赵严散了后便直接回到府中。这些天为了稳定广陵郡局势,他事事亲为,也着实累坏了,现在张焕大军已经控制了广陵,他地任务也就顺利完成,该好好睡一觉了。
可刚进家门,妻子林巧巧急切地迎上来问道:“怎么样,他肯来吗?”
赵严一怔。这才想起妻子早上曾再三嘱咐过自己,务必请张焕今晚来家里吃顿便饭,当时他急于出门便胡乱应付了一声,没想到妻子竟真把这事放在了心上。
赵严苦笑了一声道:“你还当真么?他怎么可能到咱们家吃饭,他现在说白了其实就是大唐地皇帝陛下,咱们怎么请得起他。我没有说此事。”
林巧巧忙碌了一天,还亲自下厨做了几样小菜,就等着张焕上门和他好好谈一谈妹妹的婚事,不料丈夫根本就不提此事,无疑给她迎头泼了一盆冷水,她俏脸一沉,冷笑道:“皇帝又怎么样,皇帝还有几个穷亲戚呢?我不相信他十八郎做了皇帝就会忘本,你不敢开口那我去请,我爹爹是他师父。又是为他而战死。我不相信他连这个面子都不给我。”
说着,林巧巧披上一件丝巾便要走。赵严急忙上前拦住她道:“现在已是晚上,你一个女人怎么能去找他,哎!若传出去岂不是、岂不是会坏了我地名声。”
“你是什么意思!”林巧巧柳眉一挑,杏眼怒视着丈夫道:“你是说我去找他是心怀不轨吗?我林巧巧清白一身,会是那种女人吗?”
她一把揪住丈夫地耳朵,死命地掐道:“我嫁给你这么多年,还给你生了儿子,你还居然不相信我,我还真没看出来,你竟然也是那种小男人,看我掐死你!”
林巧巧尖利的指甲指掐进赵严地耳朵里,他痛得直咧嘴,旁边两个丫鬟早吓得溜出了房间,还顺手将房门关上,赵严好容易从妻子的魔爪里脱身,他揉着已成酱紫色的耳朵,连连向妻子赔罪,“娘子息怒!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当然相信你,只是人言可畏,我们不得不防啊!”
林巧巧见丈夫的耳朵着实被自己掐狠了,心中也略略有些后悔,便上前替他揉了揉,歉然道:“我是恨你不肯开口请他,并不是真的怪你那个,我找十八郎确实有要紧事。”
妻子的安慰一下子烫平了赵严心中的不满,他拉着巧巧地手坐下来道:“明天吧!明天我述职时一定请他来吃顿便饭,不过你找他有什么要紧事?”
“我找他还能有什么事,还不就是为了平平呗!”林巧巧叹了一口气道:“平平等了他十几年,都已经成老姑娘了,他若不肯娶平平就早点说一声,我也好想办法给平平寻个婆家,可不要让我妹妹孤独一辈子,其实说句老实话,我还真不愿意平平嫁给他,她从小就自由自在惯了,将来怎么可能受得了皇宫那种孤寂的生活。”
赵严也沉吟了一下,便道:“这件事我觉得还是让平平自己做主的好,我估计除了张焕她谁也不会再嫁,否则她也不会等十几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