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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都督!”
这时亲兵送来两杯茶,张焕浅浅地喝一口,又笑道:“杜掌柜是从金城郡过来?”
“是!”
“那我有些奇怪,武威郡已经完全封锁了天宝县的物资运送,你是怎么过来地?”张焕说到这,目光陡然变得凌厉起来,盯着他一眨不眨。
“这里面是有些名堂。”杜掌柜依然保持一种谦卑的姿态,他不想说,但在张焕不信任目光的压力下,犹豫半天,他还是喃喃说出了理由。
“金城郡的米价卖百文一斗,到这里是五百文一斗,其实并非我们心黑,实在是因为有二百文要被守军抽走,这是素来的规矩,上面之人并不清楚,只是从前辛云京时是抽一百,而现在抽二百文。”
张焕背着手走了几步,他忽然又冷冷一笑道:“听似有道理,可你对我的手下说,十天之内可以搞来五百石,一个月内可以搞到三千石,这是多大的规模,难道这也可以抽头而路嗣恭不知吗?”
杜掌柜地额头上的汗已经密密排出,筹躇良久,他终于长叹一声,站起来向张焕跪下道:“我愿说实话,请将军饶我一命。”
“讲!”
“今年早些时候,朝廷严禁对边戎运输铁器,却放开了粮食贸易,事实上我们早在几年前就和西域进行粮食贸易了,在敦煌、在安西那边都有很大的粮仓。若将军要粮,我们可以从安西调粮,而并非是走陇右,所以我才敢夸海口。”杜掌柜说完,连连磕头不止。
张焕冷冷地看着他,半晌他才淡淡一笑道:“我张某喜欢敢于冒险之人,若你所言属实。我可以和你合作。”
杜掌柜擦了一下额头上地汗珠,心有余悸道:“小人纵是有天大的胆也不敢和官府作对。”
“说得不错。我就是谅你不敢欺骗本都督。”张焕又坐下来,他沉吟一下道:“我要三千石粮食,但十天之内要一千石,你可能办到?”
杜掌柜面露难色,他盘算了半天方道:“五百石我可从张掖调米,可一千石就得从敦煌调一部分,至少要二十天。而且还需要将军给一点定金。”
“你要多少定金?”
杜掌柜犹豫一下,伸出一个指头,徐徐道:“一千贯。”
张焕回头给亲兵使了个眼色,亲兵很快端一个盘子出来,上面是黄澄澄的八锭黄金,张焕笑了笑道:“这是两百两黄金,少府监所铸,黑市价是一比十二。我按官价一比十算给你,二千贯,包括现在的二百石米价。”
杜掌柜大喜,他把黄金收好,立刻对张焕道:“请都督放心,十天内我从张掖先调五百石。二十天内另外五百石从敦煌运来,其余二千石给我一点时间筹措,保证四十天之内送来。”
张焕笑而不语,一直等杜掌柜走远了,他才对贺娄无忌微微笑道:“我的计策如何?”
“将军很重视细节,属下十分敬佩,可是在用小斗和付定金上,属下觉得略略有些破绽,可能会让他怀疑将军是在使计。”
“可我地目的就是想让他猜出我在使计。”
张焕仰头大笑,他背着手走到帐门前。望着北方如墨地乌云滚滚而来。一场暴风雪即将来临,他淡淡一笑。“能识破我会郡诱敌者,并非等闲之辈,所谓兵不厌诈,就看谁更计高一筹。”
……
武威郡,这是大唐在河西的最后一座堡垒,年年岁岁,朝廷都要拨下巨资进行城池修葺,高达十丈地城墙全部用巨石垒砌,城头打磨得异常光滑,护城河宽四丈深达三丈,这是一座固若金汤的雄堡,在吐蕃人地历次进攻中,始终没有被攻破。
武威郡全城人口约十万人,而驻军有一万,驻扎在城外的两处军营里,其中南大营有七千余人,是河西军的主力所在。
这天傍晚,一场蓄劲已久的暴风雪开始席卷河西,风呜呜地吼着,一霎时,暗黑的天空同雪海打成一片,天地融为一体。
南大营地中军帅帐内却异常暖和,丝毫不觉得外面的风雪,河西节度副使路嗣恭正低着头慢慢踱步,他年纪约四十出头,面色白皙,半尺长的青须使他显得气质儒雅,颇有几分书卷之气,他原本是朔方节度副使,今年五月在救援西受降城时中回纥军埋伏而大败,虽然那是韦谔消灭辛云京部队的手段,但也因为朔方军损失过大而引起韦谔对他的不满,随后便将他调到河西。
不料只过去半年,一支不速之客便闯入了他地地盘,在他地帅案上,摆着韦谔的一纸手令,命他春天之前攻克会郡,截断段秀实南下地通道,但路嗣恭更担心的却是天宝县的张焕。
“你的意思是说,张焕急切要粮是在使计?”路嗣恭眉头拧成一团,他始终不大相信张焕能带进天宝县足够的粮食。
在他下首,站着一个胖胖的商人模样地男子,他正是刚从天宝县返回的杜掌柜,当然,他不是什么卖粮食的掌柜,也不叫杜怀水,他的真名叫杜梅,庆治六年进士,现是路嗣恭的首席幕僚。
他是一个很细心,而且很有战略眼光的谋士,张焕三渡黄河占领会郡,想引路嗣恭出来参与围剿,正是他的力劝,才使已经动心的路嗣恭始终按兵不动,最终让张焕的计策失败。
这次他化装成粮商去天宝县仔细地调查了一番,他自信已经掌握了张焕的底细。只见他微微一笑道:“将军,张焕此人确实是个厉害地角色,只看他在细微处地布置,便让人佩服他的用心良苦,先是一个气势汹汹地痞子军官来抢粮,旁边百姓的神色都十分惊异,显然他平时并不是这样。后来我偷偷问一士兵,才得知此人就是张焕的牙将李双鱼。能成张焕的亲卫首领,不该是这副德行,这是其一。”
杜梅见路嗣恭听得出神,眼中露出叹服地神色,这就是他希望看到的效果,他心中着实有些得意,便轻轻咳了一下又继续道:“然后就是军营和军纪。张焕布置很真实,也很高明,凌乱地军营大门,懈怠的哨兵,乱糟糟的营盘,聚众赌博、下级为粮食而辱骂长官,这些都无懈可击,若放在陇右军的身上。我一定会相信,可这是天骑营,原来河东军最精锐的军队,击败过回纥人,又能数千里迂回杀进河西,这需要何等的忠诚和勇敢才可能办得到。这样的军队会是这样地军纪吗?”
说到这里杜梅的情绪有些激动,他确实很欣赏张焕这个对手,并不是因为他有过什么骄人的战绩,而是欣赏他的坚韧和执着,为了自己的梦想而拒绝崔、裴两家的拉拢,放弃繁华的京师,甘愿到最边荒的地方来建立属于自己根基,就是这份执着使杜梅在他身上看到了一种王者地气质。
路嗣恭见自己的首席幕僚有些失态,甚至还贬低陇右军,他心中很是不满。便重重地咳嗽一声。拉长了声调提醒道:“杜先生!”
杜梅一下子醒来,他歉然地笑了笑道:“抱歉。我有些失态了。”
“先生说的话虽有道理,但都是出于主观臆断,如果张焕之军真是因为缺粮而到了强橹之末呢?”路嗣恭是个很谨慎的人,尽管杜梅分析得头头是道,但没有证据,而且路嗣恭也很清楚,士兵缺粮的话,再高的士气也会急剧下降,他冷笑一声又道:“既然先生把张焕吹得这么厉害,那可有什么证据?不要说什么小斗换大斗,那是古之已有地办法,很正常,至于买粮先给定金,若是本帅也会那样做,这些都不是破绽,我只希望将军拿出证据来。”
杜梅也听出了路嗣恭语气中的不满,他淡淡一笑道:“证据当然是有,而且还有两个,我先到天宝县城,就发现城中几乎没有男子,都是妇女和小孩,我连问几个人,都说她们的丈夫到军营干活去了,去伐木铲雪,每天管一顿饭,还给钱,我就觉得奇怪,军营已经扎好,粮食又那么紧张,要伐木铲雪干什么?我便派一个手下去察看情况,后来手下告诉我,他发现那些当地人都在操演军队,将军,你明白吗?是操演军队,就是扩军,如果他缺粮,他可能会这样做吗?”
路嗣恭吸了一口冷气,他的信心开始有点动摇了,或许杜梅说得对,他想了想,又沉声问道:“你说有两个证据,那第二个是什么?”
杜梅微微一笑,他从怀里取出几张叠得形状一样的纸条,递给路嗣恭道:“这是他们士兵聚赌时下的注,我趁乱偷偷拾了几张,将军请看!”
路嗣恭接过,把它们摊开放在案桌上,只见第一张上面歪歪扭扭写着一行字:刘三毛下注二十一日午饭。
再看第二张,字迹工整,写着:王平赌二十二日晚饭。
其余几张的字迹或潦草或笨拙,都不一样。
“这是他们在用饭来下注,正好说明他们缺粮啊!”路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