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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枫夫人顿了顿,“公子是否还有其他吩咐?”
“对了,替我把这个送去给广漠王吧!”黑暗里的人一扬手,将手边的玉匣扔了过去,“里面是婚书和聘礼单子广漠王若有意,我改日便会携重礼亲自登门拜访,希望他不要再拒人千里。”
玉匣沉重,然而枫夫人却是不动声色地稳稳接住,打开看了一看,眼里掠过了一丝复杂的神色:“公子是要拿这对辟水珠去做见面礼?那可是慕容家世代相传的宝物。”
“一般珍宝哪里能入广漠王的眼?”叶城城主在黑暗里倒了一杯酒,淡淡地回答,“也只有这九百年前由西京剑圣从烛阴身上取出的辟水宝珠,才配得上我们慕容和卡洛蒙两大世家的身份否则少不得被人看轻,这门婚事又怎么能成?”
枫夫人无言以对,许久才叹了口气:“公子真的打算向九公主求婚?”
“当然,”叶城城主声音沉沉,“枫姨几时见我打定了主意后会改?”
枫夫人沉默片刻,道:“可是九公主似乎并不乐意接受这门婚事,她的父亲宠爱她,只怕也不会违反她的意愿公子何必非要娶这种不知好歹的人呢?”
“呵,那丫头自然有她摆谱的底气”那个年轻的公子在黑夜里笑了一声,语气淡然,“要知道她是广漠王唯一的女儿,铜宫的继承人,未来的沙漠女王这样的女人,总是要男人追的。让她摆足了架子过过瘾也好,反正迟早都是我的人。”
他说的轻慢,语气却不容置疑,彷佛那个少女已经是他囊中之物。
“我知道公子的手段通神,”枫夫人轻叹,“只是也太委屈您了。”
“不委屈,我一定要娶到广漠王唯一的女儿。”他放下酒杯,对着门外的大总管低声道,“这些年,六部藩王个个都把我们看成中州来的异己,明里暗里的排挤若不是誓碑上有约,只怕慕容家早已从云荒被彻底抹去。我们必须寻求同盟,站稳脚跟。”
“”枫夫人沉默,轻轻叹了口气。
这些年来,坐镇叶城、世袭罔替的慕容家虽然富甲天下,但因为身上中州人的血统,却始终被排斥在空桑人的权力核心之外。自从两百年前那场中州人的动乱被镇压后,慕容氏在云荒的处境更为微妙尴尬,历任城主都如履薄冰,小心翼翼地在六王之中不断寻求制衡,用重金打点上下,才寻得了让家族继续立足的机会。
近年因为帝都限制了中州商贸往来,叶城赋税收入一直下降。而空桑重新和冰夷开战,大军远征西海,消耗巨大,作为空桑“金库”的慕容氏局势便更为艰难,每年的帐目都是触目惊心的亏空作为镇国公府的总管家,她都不知道这几年公子是用了多少手段和心机,才能把这样庞大的一个空壳子撑下来的。
叶城城主饮了一杯酒,又问:“海皇祭一切都布置好了么?”
“都安排妥当了,”枫夫人详细地回答,“宴席、丝竹、歌吹、彩头、戏场、龙舟一件件都是按往年的规矩办下来,给六位藩王和帝君的礼单也是和去年一模一样,并不曾失了我们慕容家的面子。”
“按往年的规矩还不够!每一种的规格都应更胜去年才是!”叶城城主却一拍案,蹙眉,“枫姨,不是我要硬充场面你难道不知这些藩王贵族,一整年都巴望着这次在叶城能从我们慕容家大捞一笔?我们又怎能让他们失望而归?”
“可是,”枫夫人有些吃惊,“府库里的钱,早已”
“不必担心,只管办得尽善尽美便是。”他冷笑了一声,“如果钱不凑手,就设法先去钱庄里借一点以镇国公府的名义,目下还没有商户不肯借吧?”
枫夫人脸色白了一下:“公子要借钱来办海皇祭?”
“只是暂且调度一下,”叶城城主笑了一笑:“至于怎么还,我自然有办法。”
“这不妥吧?”枫夫人有些不敢相信,低语,“府库已经连续亏空好几年了,连各房丫鬟侍从的月钱都不能如期发放,加上大公子在外头挥霍的亏空,如今即便是一时借到了,又哪里有钱去偿还?如果不能如期还,那镇国公府的名誉”
“枫姨,我说过了:你只管去办,不用担心别的。”黑暗里的年轻人语气忽地转为肃杀,第一次摆出了城主的威严,“这些事情我会解决的,你不必再问!”
枫夫人一颤,终究不敢再问下去,低声:“是。”
“一切安排务必尽善尽美要针对六王的喜好置办礼单,每样都要比去年更丰厚至少一成!”叶城城主顿了顿,又补充,“除了六王之外,在送给广漠王卡洛蒙世家的那一份里,记着要加上我方才给你的玉匣和婚书。”
“是。”枫夫人不能再多问什么,只能领命。
“去吧,带上厚礼和卑辞去讨好那些人,要不择一切手段令那些空桑王族愉悦。这样,他们才会觉得留着慕容氏这个外族还有些用处。”叶城城主唇角浮出了一丝冷笑,喃喃,“也告诉广漠王,我非常期待这次在海皇祭上和九公主再度见面。”
他在黑暗里转着手里的玉杯,低垂眼帘,语音里带着一丝奇怪的笑意:
“就算被她的金鳞再咬上一口,我也心甘情愿。”
“让道!城主车驾!闲人回避!”
叶城的夜是热闹喧嚣的,虽然是半夜三更,尚自人流如织,灯红酒绿。所以当叶城城主、镇国公慕容隽的车驾疾驰而过时,喝道之声连绵而起,满街路人纷纷避让,惹得歌楼酒馆上伸头探望,啧啧议论。
“哟,好威风!”红袖楼上,有人冷嘲热讽地说了一句,“深更半夜的还在赶场子陪客,我看这小子还真是比你们红袖楼的头牌花魁还忙哪。”
说话的是一个锦衣商贾,正用肥硕五短的手指翻着面前的账本,斜眼看了一眼楼下,出声讽刺。一语出,周围娇笑一片,簇拥在他身周的十几个美人无不掩口。
那个商贾大概四十不到的年纪,身形肥硕,大腹便便,坐下来几乎看不到自己的脚尖。他衣衫华丽,十个手指头上倒有六个带着硕大的宝石戒指,和叶城里到处可见的富商没有区别。红袖楼是叶城烟花地中的翘楚,一夕耗费百金不足为奇,然而他却一个人包下了整个顶楼,身边倚红偎翠的簇拥着十几个歌妓舞姬,一片莺歌燕舞,好不热闹。
“九爷真会刻薄人,连城主也不放过。”
“城主算什么?”那个被称作九爷的人一拍大腹,冷笑,“在叶城有钱就是爷!”
他手里拿着一杆银色小秤,用秤杆翻着面前摊的一本账簿,心不在焉地看那支秤样式奇特,长不过一尺,一头挂着一个小小赤金的秤砣。那个秤砣不像普通那般做方柱形,而是一个光溜溜的金丸,宝光夺目。
忙了半夜才将帐目看了一小半,九爷已然看得失去了耐心,心浮气躁。
“怎么老对不上!”他愤愤地骂了一声,摔了笔,“裕兴钱庄那些家伙是怎么做帐的!他娘的,一群废物!”
“九爷,不如先休息一会?”靠在他怀里的朱衣丽人是风月场里的老手,甚是善解人意,及时将一碗汤放到了案上,笑道,“天参宝鼎汤可算是好了,快趁热喝了吧!”
“嗯。”那个叫做九爷的锦衣商贾闷声应了一句,把手里的秤杆扔到了一边,从丽人手里接过汤匙,低头喝了起来。然而一低头,束发的青丝带子便滑落下来,一下子掉到了碗里。他皱了皱眉头,不耐烦地用勺子将带子从碗里捞了出来,继续埋头喝。
可是喝不到几口,那条带子又自行滑落,啪的一声重新掉了进去。
朱衣丽人连忙俯身过来,想要帮恩客将束发带子系好,就在那个瞬间,九爷喃喃骂了一声,忽地将带子用力扯落下来,猛然摔到了碗里!
“那么爱喝汤,就去喝个够好了!”他指着那条泡了汤的青丝带子大骂,披头散发,宛如一只发怒的胖狮子,“他娘的喝死你!”
朱衣丽人忍不住噗哧一声笑又是一年不见,九爷不止生意越做越大、身形越来越富态,连暴躁的脾气也是越发厉害了。对死物犹自如此,对活人更不必论,难怪整个叶城的青楼姐妹纷纷大叹吃不消。
“爷何必动怒?”看得他发脾气,旁边有位一直不曾得空说上话的妖娆歌姬上来,笑着贴了过去,趁机献殷勤,“妾身替您拿下去洗干净。”
“给我放下!”九爷却蓦地打落了那个献媚女子的手,怒气冲冲地指着那条无辜的带子,“那么不听话的东西,就让它烂死在汤碗里头好了!他娘的,听着,谁都不许洗!”
那个歌姬捂着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