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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我理解。但你能不能就告诉我他是不是还活着?”
“那好那倒不是机密。但不幸的是,我也不能告诉你,因为我不知道。”
“什么?”
“那笔钱来自一个家庭财产托管机构。他留下指示,让我寄钱直到他说停为止。从那天开始我就再也没有收到过他的信。归根结底他是嗯,我认为他失踪了。那就是我无法回答你问题的原因。”
“失踪了?就是不见了?”
“实际上官方记录就是这样。听着,你为什么不到我的办公室来——”
“我去不了。我要到诺丁汉去。”
“那么,写信给我吧,或者让你母亲写信。我会告诉你我能做什么。但你得明白,电话上我能做的很有限。”
“是的,我想也是,没关系,但你能告诉我他在哪儿失踪的吗?”
“我说过,那是官方记录,那时报纸上有过几篇报道。你知道他是一名探险家吗?”
“我母亲告诉过我一些,是的。”
“嗯,他带着一支探险队,然后就失踪了。大概十年以前吧,也许更早。”
“在哪儿?”
“很远的北方,我想是阿拉斯加,你可以在公共图书馆查到。你为什么不——”
但就在那时,威尔的钱用完了,他没带更多的零钱。他的耳中传来嘟嘟的拨号音,他放下电话,四处张望着。
他最想做的事是给他的妈妈打电话。他不得不阻止自己去拨库柏夫人的电话号码,因为要是他听到母亲的声音,他很难不会回到她身边,那会使他们俩都陷入危险之中,但他可以给她寄张明信片。
他选了张城市风光的明信片,写道:“亲爱的妈妈,我一切安好,我很快就会再见到您。希望您一切都好,我爱您。威尔。”他写上地址,贴了邮票,紧紧握了一会儿,然后把它投进了信箱。
已经是上午了,现在他在一条商业大街上,公共汽车在拥挤的人群中穿行。他开始认识到他暴露得太厉害了,因为今天不是周末,像他这么大的孩子应该去上学。他能去哪里呢?
他没花多长时间就想出了躲藏的办法。威尔可以很容易躲起来,这一点他很擅长,他甚至为自己的技艺感到骄傲。就像塞拉芬娜·佩卡拉在船上一样,他只需把自己变成背景的一部分。
所以现在,他知道自己处于何种环境之中,于是他去了一家文具店,买来圆珠笔、便笺簿和一个书写板。学校经常会布置小学生一些类似商店调查的作业,如果他看上去是在做类似的事情就不会被人看作无所事事。
然后他就开始闲逛,假装在做笔记,双眼寻找着公共图书馆。
在这期间,莱拉在寻找一处安静的地方阅读真理仪。在属于她自己的牛津,走五分钟路就可以到达的地方有十几处,但这个牛津却有着令她惊惶的不同之处,有的地方极其相似,有的地方却是完全陌生的异国:他们为什么在地上画出那些黄线?人行道上那些白色的小方块是什么东西(在她的世界,人们从没听说过口香糖)?马路转弯处的红灯和绿灯是什么意思?那简直比真理仪还难读懂。
但这里出现了圣约翰学院的大门,有一次,就是在这儿,她和罗杰在天黑以后爬了上去,在花坛里种上了焰火。还有卡特街转弯处那块年代久远的石头——西蒙·帕斯洛在上面刻下了他的姓名缩写SP,它们一模一样!她亲眼看见他刻的!这个世界里某个姓名缩写相同的人一定也曾懒散地站在这里干了同样的事。
也许在这个世界也有一个西蒙·帕斯洛。
也许这个世界也有一个莱拉。
她的脊梁一阵发凉,变成耗子的潘特莱蒙在她的口袋里颤抖着,她自己的身体也在颤抖。无需更多的想像,这里已经有太多神秘的事情。
这个牛津和她的牛津的另一个不同之处在于:这里每一条人行道上都是熙熙攘攘的来往行人,每一栋楼都有许多人进进出出。各种各样的人:男子装束的女士,非洲人,甚至还有一群鞑靼人顺从地跟随着他们的头领,他们衣冠楚楚,手中拎着小小的黑色皮包。一开始她还害怕地看着他们,因为他们没有精灵,在她的世界他们会被看作鬼怪,甚至更糟。
但(这是最奇怪的事情)他们看起来全都生龙活虎,他们愉快地走来走去,他们看起来完全就是人类,莱拉不得不承认他们原来可能就是人类,只不过和威尔一样,他们的精灵在身体里面。
莱拉逛了大约一个小时,打量着这个似是而非的牛津。她觉得饿了,于是就用那张二十英镑买了根巧克力条,尽管她说得很清楚,店主还是奇怪地看着她。也许因为他是从印度来的,听不懂她的口音。她用找的零钱在集贸市场买了一个苹果,那里更像真正的牛津。她向公园走去,到那儿以后她发现面前是一栋大的建筑,一栋真正牛津风格的建筑,但在她自己的世界却没有这栋建筑,尽管它看上去和周围的环境很相称。她坐在外面的草地上,开始吃东西,欣赏着这栋建筑。
她发现那是一家博物馆,大门敞开着,她在里面看到了填充后的动物标本和化石骨骼标本,还有一盒一盒的矿石,就像她和库尔特夫人在伦敦参观过的皇家地理博物馆一样。宽敞的钢铁玻璃大厅后面有一条通道,通向博物馆的另一部分,因为那儿几乎无人光顾,于是她走了进去,四处张望着。在她的意识中,最要紧的事情还是真理仪。但就在第二个展室,她发现自己被一些非常熟悉的东西所包围:橱窗里展示着在北极穿的衣服,就像她自己的毛皮外套,还有雪橇、海象象牙雕刻、猎海豹用的鱼叉,还有无数五花八门的战利品、纪念品和不可思议的东西,以及各种工具和武器。它们不仅仅限于她看到的那些来自北极地区的东西,它们来自世界各个地方。
哦,太奇怪了,那些驯鹿毛皮外套跟她穿的一模一样,但他们把那架雪橇的挽绳系错了。但有一张展示几个萨莫耶德' 萨莫耶德人(Samoyed ),生活于俄罗斯西伯利亚北部' 猎人的照片,其中有两个人长得一模一样,就是他们抢走莱拉并把她卖到了伯尔凡加。看!就是他们!甚至那根绳子被磨断后又重新打结的地方都一模一样。莱拉很清楚这一点,因为她曾经被绑在那架雪橇上好几个小时,痛苦难熬这些神秘的事情是怎么回事?难道其实只有一个世界,这一切只是做梦?
后来她又遇到一些东西,让她重新想到了真理仪。在一个陈旧的镶着黑色木框的玻璃盒子里,是几个人的头颅,其中几个上面有孔:有的孔在前面,有的孔在侧面,有的孔在上面。最中间的那个头颅有两个孔。卡片上印着细长的笔迹:这个步骤叫做钻孔。卡片上还说,那些孔是在头颅的主人还活着的时候钻的,因为孔的边缘愈合得很光滑。但有一个孔并不如此,那是被一支铜箭头刺的,那支箭头现在还在那儿,孔的边缘粗糙破损,因此你能看出它的不同之处。
北方的鞑靼人就这么干。斯坦尼斯劳斯·格鲁曼对自己也这么干,这是认识他的乔丹学院的院士说的。莱拉迅速地看看四周,发现周围没人,她就拿出了真理仪。
她把意念集中在最中间的头颅上,问道:这是谁的头颅?他们为什么要在上面钻孔?
在从玻璃屋顶漏下的灰蒙蒙的光线里,她全神贯注地站在那儿,一点儿也没有注意到有人正看着她。
那人六十多岁,看上去很威严,穿着一套剪裁得体的亚麻服装,手中拿着一顶巴拿马草帽,他站在陈列室的楼上,从钢制的扶手上往下看。
他灰白的头发整齐地从额前梳向脑后,他的额头被晒成黑色,但很光滑,几乎没有皱纹。他的黑眼睛很大,睫毛很长,目光热烈。几乎每过一分钟,他那深色的舌尖就会从嘴角伸出来舔一舔嘴唇。插在他胸前口袋里的雪白手帕散发出浓郁的科隆香水味,就像种植在温室里的植物,味道浓郁得让你几乎能闻出它们的根在腐烂。
他注意莱拉有一段时间了。她在楼下走动,他跟随着她在楼上走动。当她站在那些头颅面前时,他密切地注视着她,盯着她的一切:她那乱糟糟的脏头发、脸上的青紫、身上的新衣服、俯在真理仪上的光溜溜的脖颈,还有她光着的双腿。
他从胸前的口袋里抽出手帕,擦了擦额头,然后走下楼来。
莱拉正全神贯注地研究着这些新奇的事物。这些头颅占老得令人难以想像,橱窗的卡片上只简单地注明铜器时代,但从不说谎的真理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