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陷入沉默。
暮色渐渐深沉,早晨时出村的寡妇,这会儿结伴归来,路过牌坊时,一个个低头掩面,气愤难平。
李响被锁在这里,初时还是惩罚,后来却成了他赖在牌坊下不走了。寡妇出入,避不开他四仰八叉的尊容,一个个羞愤不已,于是七八日下来,现在变成了寡妇们能不出村就不出村,要出村便都黑纱蒙面,一早一晚、结伴同行的规矩——反倒像是李响在折磨她们了。
唐璜与李响不同,见寡妇经过,便将双臂横枕于膝上,再把头埋在臂间,直到足声渐远,这才重又抬头。只是眼虽不视,耳却犹闻,寡妇们的匆匆来去,再一次勾起他的记忆,那些一再压抑的事情,到底还是撑裂了包裹其外的硬壳。
唐璜慢慢道:“即然这样,那七日之后,便是我登船的日子,也就是万人敌大婚、拆骨会结束、狄天惊动手的时候。介时我会全力登船,若是我成功了,一举出海,以后便再不会回来;若是我失败了,死在狄天惊手里,这义贞海滨便是我的葬身之处——无论如何,都是一个收梢。我此生本无牵挂,但以后你若是还能活着,还能帮我去做一件事的话,我会更加心安。”李响抬起手来,以腕压额:“你说。”
唐璜犹豫良久,终于道:“几年前,我还在唐门,我认识了一个人。”他想了想,对着夜风道,“那个人挺好的。”
这才是唐璜一直无法面对自己的缘由。自从来到义贞村,他过去那一段不愿回想的记忆便不断被唤醒,越是压抑,就越是清晰。今日他濒临绝境,既已做出决定,倒是可以与人倾诉了。
他一向对自己唐门中的往事讳莫如深,这时突然说起,也便讲得干巴巴的。只不过说者的言语无味,倒刚好与听者的浑浑噩噩、面目可憎相配:“可是有一天,他被唐门的人抓住了,原来他是敌人。唐门掌房的四叔让我动手杀了他。”这故事好俗,可是老桥段就是拥有经典的魅力,李响虽然恍惚,却也不由好奇,静静听着。
唐璜道:“我就杀了他。”他说的轻描淡写,停了停又道,“现在回想,我甚至已经记不清当时的情形。那只是四叔的一个命令,而我每年要执行很多。不过按照习惯,我杀他时,用的应该是碎喉。”
李响打了个冷战,道:“记不清了?”唐璜点头道:“嗯。”虽只一字,但显得格外悲凉。
李响张口结舌,良久才道:“那就忘了吧。”
唐璜瞪着眼,回想起过去种种,想要哭时,眼眶却是干干的:“我是过了很久,有一天做梦的时候想起了他,醒过来的时候才知道,那可能是我这辈子的第一个朋友。”他面上带着一丝苦笑,“这次出海,我一定要把这件事忘掉,可是……”他几番踌躇,还是说了下去,“可是……希望你能够帮我记着……若是七日之后你还活着,麻烦你代我去一趟江南霹雳堂雷家——他的尸体,我们专程送回雷家去示威了。你替我扫墓祭拜一回。对了,她是个女子,她的名字,”他低下头来,看着自己脚边凌乱的字迹,终于慢慢道,“叫做雷息。”
天色青魆,月上树梢。李响侧过头,多少天来,他才第一次意识到,在这个世界上,除了自己以外,唐璜——或者别的什么人——也许他们心里所受的折磨,并不比自己的少。
第五章 天下风
叶杏带着霍守业来到港口,找到唐璜口中的金都号——只见其弦高三丈,船长百步,巨帆蟒缆,果然是一艘顶级的商船。
他们二人在船下张望,船舷上正喝酒吹风的大胡子船长却已看到了他们,大叫道:“二位是要出海么?”原来那剩下的一个房间,他这一下午到底是没卖出去。
叶杏笑着招了招手,那船长看见了希望,立时兴致勃勃地从舷梯爬下道:“我这船可舒服了……”叶杏笑道:“是啊,你的船舒服,海上的风物也好看好玩——你这船上还有多少空舱房?”
这船长大笑,道:“有!有!二位是要一间房?”霍守业心中一荡,不料叶杏竟这般敢作敢当,一时心都慌了。
叶杏笑道:“我们是替朋友问的。你中午时不是拉了一个姓唐的客人么?他还有五位朋友,也想一起走,一共六个人,你盛得下么?”
船长大喜,飞快地在心里盘算。一旁的霍守业大惊问道:“你说谁要走?”叶杏眉毛一挑,笑道:“也许是李响,也许是常自在,我也不知道。”
另一边船长已经算好,道:“我最多可以腾出四间客房。若是有人不在乎双人同住的话,六人足可住下。”他已打定主意,抓紧时间,把两间杂物房腾出来。
叶杏道:“如此甚好。”李响、常自在这些糙男,睡惯了荒野草坡,能给他张床,包管心满意足,便自袖里摸出一小锭金元宝道:“这是定钱。你四间舱房,都给我留到开船。”那船长笑得眼睛都没了,连声道:“那好,那好!”
那元宝本是万人敌给她买胭脂水粉的,如今订了一艘自己不会上的船,叶杏也浑不当回事,笑嘻嘻离了码头。霍守业又放心不下,问道:“李响他们已经有了逃走的计划?”叶杏微微摇头:“我倒是希望这样。可是以李响他们现在的状态,说他们有什么计划,无异于痴人说梦。”
霍守业意外道:“那你还给他们订船?”叶杏苦笑道:“不然又能怎样?难道就什么也不做么?这几天能尽力为他们多准备几条退路,总是好的,不然机会稍纵即逝,到时现去雇船买马,却哪来得及?”
霍守业皱眉道:“你仍然相信,七天后,李响他们会拒绝加入魔教,与狄天惊正面为敌?”叶杏走得正急,闻声脚下一滞,回过头来,正视霍守业道:“那是当然。”
见她这般坚定,霍守业不由不服:就他白日所见,唐璜不过是一个二流高手,李响一个天山弃徒又能有多么厉害?这两个最有名气的也不过尔尔,其余碌碌,又能有什么臂助?七杀如何能脱出狄天惊魔爪!
他一时斗气,道:“万一他们不上船呢?你这一番心血,一锭足金,不就白费了?”
这回叶杏却没说话。霍守业见她无言以对,不禁得意。可是仔细看时,却见女孩脸上泪光莹然,已是哭了。
霍守业忙道:“小叶,你别……”叶杏哽咽道:“若是他们不上船,那自然有两种可能:一是他们彻底击败狄天惊,重获自由,不必避走海外;另一种,却是他们全都死在义贞。无论是哪种结果,和它相比,我的这‘一番心血’、‘一锭足金’,又算得了什么?”
霍守业不由无言以对,眼看女孩梨花带雨,不由自责,赔笑道:“可是你这么订船,就不怕我汇报给狄天惊?”叶杏正哭着,听到这里“扑哧”一声又笑出来,拿手背大大咧咧抹了一把眼泪,定定道:“你不会。”
路边一个露天饭摊,三张破旧方桌,桌上各摆着一盏嘎石灯,灯影下的油渍日久摩擦,乌黑反亮。摊子上除了现杀现做的海鱼海虾之外,还有驴肉、青菜、白饼、烈酒。
吴妍要了一碗鲜鱼汤,把饼掰碎泡了,一口一口,慢慢地吃。(文*冇*人-冇…书-屋-W-Γ-S-H-U)
在她对面,周宗法一个人左手提壶,右手持杯,已把自己灌了个半醉。一边喝,老头还在慨叹:“人在年轻时,常常以为自己天上地下独一无二,无论什么别人完成不了的事,都可由自己信手解决。我十四岁时,已是周家‘琅邪剑法’最年轻的传人;十八岁时,已被许为六大世家年轻一代里的‘魁郎’;二十二岁,被立为周家的下任族长。我想改变周家子弟务虚不务实的做派,调停三叔爷和六伯两支的关系,可是到了三十岁,我四哥成了周家最年轻的族长;到如今我五十一了,我干成了什么?三叔爷老得死了,可是他们两家的仇,现在却只有更深;周家子弟夸夸其谈的毛病,已到了人人都说自己是天下第一、可是一套‘琅邪剑法’却濒临失传的地步!”
他愤愤地喝下手里已倒好的一杯酒:“三叔爷和六伯家必须斗下去,他们不斗,我们正房这一支的利益就要受损!周家的弟子不用多好的剑法,能娶好、嫁好,保证六大世家的势力平衡也就是了!”
吴妍抬起头来,唇角带笑。眼前这老者显然是有太多的话憋在肚子里了。现在碰上自己这么一个只听不说的人,顿时如江河决口一般,从下午一路说到此刻。
周宗法又给自己倒上酒:“反骨?年轻时谁没有反骨?可是有了反骨又怎么样?这世上的狄天惊只有一个,可是‘拆骨会’却无时无刻不在举行!明刀明枪的和你干倒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