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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的帮派后盾,了不起的习武天赋,可是他却始终只是一个普通得不住令自己失望的凡人而已。
对上唐璜,屡战屡败,不仅不能杀之泄恨,反而还要不断被对方搭救,无论是武艺还是见识,无论是应变还是风度,都输得一塌糊涂,他一十六年的生命里,最多的,岂不正是这样憋气难熬的耻辱,和毫无还手余地的失败么?
他脾气不好,说话难听,更重要的是做什么都做不对:七年前要替爹爹报仇,反而气得娘要自尽;三年前改进九翼九风剑法,苦思冥想十三招,反而被狄天惊骂得狗血喷头;两年前好不容易交个朋友,但所有人都说关魔儿会带坏了他;至于这一次,与南宫巧同生共死之后,情动于衷,但是最后救了南宫巧、得其芳心的,却还是唐璜。
——想那唐璜,虽然岁数不小,但成熟智慧,处世老道;两个溜肩虽不好看,但那一双手却是名动天下的唐门凶器;虽然带着英嫂和小芹两个累赘,但反过来一想,却恰恰能说明他温柔细腻。
这是骆九风平生第一次喜欢一个女子,关心则乱之下,胡思乱想,越想越是天马行空。想到义贞村的叶杏,不由越发绝望:那女人连万人敌那老头子都嫁,看起来南宫巧选了唐璜,这的眼光还是要比她高上了一点的。
想到这世间女人一个个如此势利,他不由对天下人越发恨了几分。想到老话“莫欺少年穷”,愤愤以拳捶地,喃喃道:“终有一日,我会比唐璜、万人敌,甚至狄天惊,更了不起!”
可是情之萌动,虽只半日,但情根之深,却已达肺腑,如今一旦失落,虽然勉强发下宏愿,一转眼却还是如万丈高楼踩空落下,一颗心痛如刀绞,难受得说不出话来。
“我常常在想,”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有一个人在他身前说道,“是不是每个人在年轻的时候,都会随时随地表现得怒气冲冲,决不宽恕。”
骆九风吃了一惊,伸手在脸上一抹,怒气冲冲的抬起头来——在他面前,那卑鄙龌龊下流该死的唐璜正笑嘻嘻的站住了身。
骆九风又羞又气,把脸扭开。
唐璜笑道:“不过若是年轻人也都一副深沉消极的模样,这个世界,未免也太无趣了。”
骆九风深深吸气,他现在面对唐璜的时候,感情复杂。连败三次、被救两次,杀友之仇,夺情之恨,即使是他,也有点弄不清到底是不是要再拔剑相向了。
“……英嫂没救了?”
“有救啊,”唐璜笑道,“南宫思久经世故,对这种人来说,只要条件够,没有什么事是绝对的。”
骆九风稍稍一愣,反应过来,气得眼前一黑,道:“他又给你加条件了?”
“三个条件。”唐璜笑道,“杀闫五,拿灵岩寺里的蚁灵芝,再加一部唐门的《钻心针针法》。”
闫五不知其踪;蚁群无孔不入;“钻心针”虽不知是什么武学,但既然能与这两个条件并列,显见也是非同小可。
武林中人,门派观念最重,唐璜既是已经离家出走,若是再出卖门中秘籍,犯的可就是武林中人人不齿的大律了。
这三个条件,一个比一个刁钻难办。骆九风简直难以置信,道:“你都答应了?”
唐璜笑道:“反正也没有别的选择。”
“三个条件,你能达成哪个?”骆九风大笑道,“你完蛋了嘛!第一个是让你无路可走,第二个是让你有去无回,第三个是让你万劫不复——三个条件作为交换,我看英嫂这辈子,都别想有治伤的机会了!”
“不答应又能怎么办?不答应,岂不‘w…r…w…h…u。c…o…m‘是更加没有机会?”
“谁不答应,就直接杀了他啊!”骆九风一言出口,杀气大盛,“杀一个!杀两个!一直杀下去,我不信南宫家最后敢不给英嫂治伤!”
“你这不是成事的办法,”唐璜摇头道,“杀人不是那么容易的。”
“杀人不容易?”骆九风简直被他气得笑了起来,道,“你是唐门名震天下的杀手,动动手都是最精妙的杀人手段,你杀个人,真的会比捻死只蚂蚁难?太假了!”
“手段不难,难的是事后面对。”唐璜微微出神,道,“你能够体会吗?你杀了一个人之后,他就再也不会出现了,不管你以前是讨厌他、喜欢他,还是压根不认识他,他都再也不会出现。他消失在你的生活里,也消失在他的亲朋好友的生活里。你能够永远问心无愧还好,万一后悔,却绝对没有办法改变这个结果。”
他仓促的笑了一下:“人命只有一次。你动辄喊打喊杀,不看重别人,甚至不珍惜自己。有一天,我真怕你会后悔。”
“我你绝不后悔!”
“年轻人真敢拍胸脯。”唐璜笑道,“很多事情,是事到临头才知道的。”
“你别说我!”骆九风烦躁起来,“我就问你:你不杀南宫思,那第三个条件——你真能把唐门的秘籍,交出来?”
“走一步看一步吧,”唐璜笑了笑,“现在还没有这个打算……先试试前两个任务吧。”
“反正第三个条件你绝完不成,何必再在前面徒劳!”
唐璜抓了抓头道:“不然又没有别的办法。老话说,手是好汉,眼是混蛋。,与其一望两瞪眼的抱怨,不如一步一步的先做着,万一出现转机,也不至于手忙脚乱,追悔莫及。”
他这动作直幼稚如孩童,骆九风满心的不屑,道:“转机?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还指望天上给你掉个转机下来么?”
“我没等啊,”唐璜苦笑道,“我已经在想解决头两件事的办法了——我在努力做啊。”
“努力?努力顶个屁用!”
“话不是这样说,”唐璜正色道,“可能一次两次没用,但试的次数多了,总会有你意想不到的效果的。”
“做梦吧。”
“灵岩寺的蚂蚁就是例子啊,一只两只,都可以被你轻轻捻死;但聚集成群,每一只都不惜力,不怕死,则任你是通天高手,也难胜之……”
“你不是蚂蚁。”
“所以,我们应该比蚂蚁能更快成功。”
骆九风张了张嘴,终于无话可说,骂道:“你自欺欺人。”
“好好好,你现在听不进去,我就不说了。”唐璜哈哈大笑,道,“说真的,我来找你,有两件事。第一,就是多谢你方才在桃花山庄帮我说话。”
骆九风冷笑一声:“只怕在你的心里,巴不得我是个哑巴才好。”
“不管怎么说,你是好心。”唐璜笑道,“我很感动。第二件……”
骆九风“嗤”了一声,站起身来,拔腿便走。
唐璜原地站着,笑道:“第二件……别走啊,你喜欢南宫姑娘对不对?”
这话——那个名字——直如同心头钓钩,顿时就让骆九风止步了。
“……你胡说!”
“我胡说?”唐璜笑嘻嘻的转到前面,道,“敢问你与南宫巧在蚁群中遇险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骆九风脸一红,忽又想到南宫巧注目唐璜时的眼神,心下一酸,道:“我什么都没想!”
“得了吧,你看南宫巧的眼神,我在李响看叶杏的时候见得多了。”唐璜笑道,“我撮合不成他俩,还不能帮你们做个月老么?”
骆九风微微一惊,心下几分欣慰,几分心酸,几分嫉恨,瞪眼道:“你……你……”一句“难道你不喜欢她么?”终究是问不出口。可是想到南宫巧一番柔情落空,不由又对唐璜多了几分气愤。
他神色古怪,唐璜哪知他心里想的歪到哪里去了?只把脸色一正,道:“蚁群之中,南宫姑娘可是对你一见倾心了,所以特地托我来给你捎句话。”话尽于此,就笑嘻嘻的看着骆九风。
这回骆九风可是大吃一惊,不料原来“她不喜欢唐璜”,登时振奋起来,一颗心涨得直欲飞起,一边庆幸自己刚才没有乱说话,一边等得大急,道:“说啊!”
“说什么?”
“说……”骆九风乍惊乍喜,脸似红布,“她让你给我带的话。”
“她是谁?”
骆九风脸都紫了,暴跳如雷,叫道:“她……她……”终是抹不下面子,叫道,“你不说我就杀了你!”一句狠话撂下,却没有足够凶悍的气势做后盾,反而是心中忐忑,喉头发哽,鼻子发酸,瞪着唐璜,委屈得眼圈都红了。
唐璜哈哈大笑:“想知道的话,问出来不就好了?小小年纪,忒爱面子。”把手一拍,道,“南宫姑娘让我告诉你,你若对她有情,就去与她一见——她在等你。”
这话听在骆九风耳中,直如天籁一般,宛如久旱得了甘霖水,肚饿生吞人参果,整个人瞬间又精神了,叫道:“在哪等?”
唐璜收了笑容,道:“你可是真的喜欢她么?”